《倚天屠龙记》有这样一段描述:
走出数十丈,只听得琴声中杂有无数鸟语,初时也不注意,但细细听来,那琴声竟似和鸟语互相应答,间间关关,婉转啼鸣。他身周树木上停满了雀鸟,有黄莺,有杜鹃,有喜鹊,有八哥,和那琴声或一问一答,或齐声和唱。听了一会,琴声渐响,但愈到响处,愈是和醇,群鸟却不再发声,只听得空中振翼之声大作,东南西北各处又飞来无数雀鸟,或止歇树巅,或上下翱翔,毛羽缤纷,蔚为奇观。那琴声平和中正,隐然有王者之意。
郭襄吃了一惊:“此人能以琴声集鸟,这一曲难道竟是『百鸟朝凤』?”百鸟朝凤,原是唢呐民曲,流传于晋,豫,冀之地,以鸟为知音,百禽来朝。李炜老师,也曾以古筝的琴弦和扳手模拟深山幽谷,空山鸟语,凤凰玉碎。
在2016年5月6日,以民乐唢呐为背景的《百鸟朝凤》几经坎坷,走心上映。这是中国第四代导演吴天明为世人留下的遗作,也是他创作生涯末期的真实写照。浮躁现世里亟需被传承的匠人精神,却是一曲朝凤歌,野渡无人赏。时代风云变幻,如一曲百鸟朝凤,传统应是何去何从。
唢呐是个匠活,我们需要致匠心
镜头缓缓推开,在八百里秦川,天鸣和父亲冒着烈日赶路。农田,山坡,芦苇,麦子,湖泊,烈日,一切都那么波澜不惊,见证着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唢呐王焦三爷收徒弟首先要过天分和人品这一关,可以说,天鸣和蓝玉他们是幸运的。谁家有红白之事,便请“焦家班”吹奏一场。四台,八台,品行最好的才能享受起《百鸟朝凤》。排挤过他人的,即便是任职四十年的村长,也担不起这首曲子;为民献身的,哪怕是扛着病重的身躯,也要为他奏完此曲。
慢慢的,时代风起云涌,人们爱听西洋乐,更愿意去看妖娆轻舞的女郎,没人愿意请唢呐匠吹奏,他们被认为是老古董。唢呐匠被人遗忘在角落,被规劝着做做样子吹吹就行了,别太当回事。一曲朝凤歌,野渡无人赏,游家班从此没落。
电影里最后一位“姓傅的正局长”想请游家班再吹一场唢呐,把民乐传承下去。可天鸣寻找他的师兄时,却发现早已物是非:天鸣的师兄弟们却再也没有人愿意出活了,伤的伤,散的散。二师兄的手指被电锯切掉,三师兄在石棉网厂工作得了肺炎,蓝玉的手也早已多老茧。这“游家班”算是再也集不齐了!百鸟朝凤,天南地北各自飞。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游家班”散伙,天南地北各自飞。百鸟朝凤,朝见过,就该散了。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唢呐,不是吹给别人听的,是吹给自己听的。
电影里,记得最清楚便是那一句“唢呐不是吹给别人听的,而是吹给自己听的”。当时,师徒两人酣畅对饮,酒过三巡,焦三爷摸出唢呐,他告诉游天鸣,“唢呐不是吹给别人听的,是吹给自己听的”。这句话说的坚定而感伤,听来有一股悲怆,这也是对天鸣和自己的安慰。
好一个“吹给自己听的”!浮躁现世,怎应为了个人利益而变得小心翼翼,曲意逢迎,看他人脸色行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但是朋友啊,唢呐王,你们还记得他吗?出师礼还有几人遵从呢?是不是大家都想着劳什子时髦的西洋乐器了啊?
唢呐,就是焦三爷的骨气和信仰!我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一种莫名的无力感充盈在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之中,就像在心中下了一场雨,又闷又湿。同样是民乐,古筝在我生命又占了几分地位?找各种借口逃避练琴,琴谱不肯下功夫背,板凳如针毡般坐不住。回首往事,我失去了太多。古筝和唢呐一样,不是为了应付他人而弹奏,为的,就是弹给自己听啊!但是,旧时光,旧创痛,就像池塘中的淤泥,一层一层地沉淀在池底,离我们越来越遥远。
只有把唢呐吹到骨头缝儿的人,才能拼了命把这活儿保住,传下去!
细细想来莎翁说得极对:“唯有悲剧才能永恒”。美好的等次越高,毁灭的越彻底,越能牵动人心,使人久久不能释怀。我恍惚间似乎懂得吴天明导演正应了那句话——“只有把唢呐吹到骨头缝儿的人,才能拼了命把这活儿保住,传下去!”
此生没有欠过谁的电影票,但我们欠吴天明导演一张电影票,就是《百鸟朝凤》!他就如同《百鸟朝凤》里那个真正将唢呐“吹到骨头缝里”的焦三爷,延续着中国老电影人的精神和灵魂。《百鸟朝凤》不仅仅是一群艺人的人生故事,更倒是吴天明对整个中国文化的思考:一曲朝凤歌,野渡无人赏。余音尚未逝,匠心今何在。
百鸟朝凤,曲终人散。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想到了《红楼梦》中甄士隐的几段话,以此作为结尾: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文.煮茶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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