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哐哧哐哧的行驶着,车厢里人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都是来着五湖四海的,口音各有特色,空气里夹杂着泡面,火腿,辣条,啤酒......“那你是厂妹呦,这么漂亮,肯定是厂花喽。”小莫闻声看到对面下铺的一个男的正和一个清秀的女孩聊天,看女孩的样子,小莫恍惚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厂妹”。
车间里不分白昼常亮的灯,二十四小时不停的流水线,嘀嘀报警的机器......在小莫的眼里,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莫熟练的操作着身边已经发了锈的机器,车间里的灯光亮白的让她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毕业后的第一年她并没有像以往同乡同学选择留在家里,复习考乡镇单位,从此过着朝九晚六的生活,捧着所谓的铁饭碗的工作。她却选择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一个人只身来到传说中的“魔都”。尽管家里父母不放心,但也执拗不过从小被家人娇惯的她。
说走就走,决定离开家的前一晚,她联系了之前在上海的同学,用身上仅有的钱买了张硬座车票。要知道从家里坐火车起码得二十四个小时,这也意味着小莫即将在明天坐一天一夜的硬板凳,此刻她的心是火热的,这些不足以让她退缩。
临走前,母亲往她行李箱里塞了好多她喜欢的泡菜,箱子又沉又重,小莫一脸嫌弃的看着肥大的箱子。这些对于即将离开的小莫来说都不重要。当踏上火车的那一刻,小莫暗自下定决心,不干出一点成绩绝不回家,“上海,我来了,等我。”她头也不回的上车了,丝毫没有对这个生养她的城市有一丝留恋,全然不顾父母眼角的泪滴。她从不曾想到过,这个城市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离去或者到来而发生变化,唯独只有你的亲人无论你去哪里都会挂念着你。
一天一夜,一路颠簸,当小莫拖着疲惫的身体,还有那比自己大一半的行李箱走出火车站时,她松了一口气,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车和拥挤的人群,人们为生计各自忙碌着,从不会因为谁的到来或者谁的离去而驻足恭喜。
“欢迎我吧上海。”
朋友打来电话说让她直接去她住的地方,小莫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城市,一出火车站就已经懵了,更别说找朋友去。用手机导航走了半个小时,实在坚持不住了打了个车,花了七十多块钱,就这小莫心疼了好多天。
一个小时,五块钱的路程,被小莫走了三小时,七十块钱的车费。小莫的朋友毕业后直接留在了上海,也是在一个厂里,现在自己跟朋友在外面合租的房子,朋友建议小莫去其他厂,虽然也是辛苦但主要待遇好点,工资高点。小莫不想进厂,在她心底她是看不上厂里上班的,她梦想的工作是在几十层高的写字楼里,随时可以俯瞰外滩的工作。在朋友合租房里住了两天,投了十几份简历,每次都石沉大海,没有消息。
那是小莫第一次体会到寄人篱下的感觉。最终来上海半个月后的一天小莫还是进厂了,找了之前她一直嫌弃的工作。朋友带她去找了个中介,方便第二天进厂。
进厂前花了两百做了体检,说是体检其实就是变相收费,小莫心里很是反感,转念一想自己刚来,地方也不熟悉,先在厂里干着,后面有钱了再换工作。厂里要求穿无尘服,无静电鞋,戴帽子,手套,全副武装,就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第一天上班小莫有点不适应,流水线上大多都是大姐的年龄段,她们时常聚在一起聊着家长里短,这一幕让小莫想起家里母亲跟婶婶们坐在村头大树下边做鞋边聊天的场景。小莫对面坐着几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目光呆滞的干着自己手头活,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机器人呢。小莫第一次接触这类工作,更多的是刚毕业,身上还有一种很明显的学生气。而厂里的男孩子大多喜欢跟这种刚毕业的女孩子聊天,大家时间一长熟了以后小莫工作岗位总有一两个男孩子凑过来找她说话,小莫心里很是反感,但又不好意思直说,只能爱答不理的跟他们讲话。
马上到年底了,不知不觉中小莫已经在厂里呆了快一年的时间了,也渐渐的适应了厂里这种两线生活,下班回宿舍倒头睡觉,周末出去约舍友逛逛街,买买衣服,或者躺床上刷剧,这样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大学生活,唯一不同的是现在自己挣钱自己花。中间小莫有打过钱回家,当然小莫一直是家里的骄傲,虽然父母不知道小莫具体工作,但在他们眼里小莫还是那个懂事乖巧的女儿。
对于小莫来说厂里的工作也是蛮稳定的,一个月拿着四五千的工资,吃住也不用自己担心,虽然伙食住宿条件都有点差,一个月下来也能存几千块钱。唯一不能接受的是厂里夜班,每次上完夜班,小莫都要贴三盒面膜。
在小莫的计划里,十月份她计划离职然后重新找工作,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再加之长时间待在安逸窝里,小莫早就懒得动,失去斗志,“就这样得过且过吧,今年过完再说吧。”小莫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年底回家,当亲戚朋友问小莫工作情况时,她只是打马虎眼,一笑带过。小莫为何曾没想过自己出路呢,每当听到别人叫她厂妹时,内心一百个不愿意,“我是有名字的人。”可有哪一个愿意叫她名字,她名字不就是“厂妹”吗?
年后小莫再次登上前往上海的火车,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她买了卧铺,拉了一个小的行李箱,里面装了两件衣服,少了母亲的泡菜。小莫望着窗外,第一次发现这个城市竟然如此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