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从卧室里出来喝水。客厅的窗帘已被拉开,阳光充满热情地探进来,让人有些措手不及。我擦了擦眼睛,看到旁边桌子上放了两个面包、一杯豆浆。伸手一摸,面包犹温,心里不由想起父亲口里常说的那句老话:“天光(早饭)不吃,肚饿了怎么立得住啊?”
前几年,我还在读书的时候,暑假回来在家,一大早基本上都是会睡个懒觉的,不过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地上楼“咚咚咚”地用力地敲门,直到把我的瞌睡完全地敲碎了,才递给一脸迷糊开门的我一袋早饭。随后,毕业了,父亲倒是顾念我工作日里上班费神了,赐给我了一个难得的周末,虽然不敲门了,但早饭还是少不了的。
我在沙发上坐了会,回了回神,心里涌起一番感触。以前吃早饭的时光虽然带着一丝感激,但并不都是快乐的,因为从睡梦中被生生吵醒,脸上带了未睡够的怨气,连沙发、拖鞋和杯子发出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刺耳。想想未免可笑,我为自己那时候的孩子气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小时候那些住在老房子里的时光。
在十岁以前,我们一家子还住在老房子里。老房子门口有一条大街,左右20多米宽的距离,平日里在大晚上充作露天电影,足以挤下千百号人,但大街并不繁华,只是稍稍开了几家杂货贩卖、轮胎修理的小店铺。每当天边泛白,伴着朦胧的雾气,街面上便会多出一家临街开设的早点铺子。因为车流稀疏,早点摊上的木头小桌椅总是一顺溜儿摆出去一大片,就像一处热闹的茶座,大家随手打个招呼,说笑两句前日的旧闻,时光仿佛特别的慵懒,带着一层浓浓的怀旧意味。全然不像如今的早点摊儿,客人与店家间总是匆匆忙忙地交接了钱物,然后匆匆忙忙地继续去迎接他们那仿佛已经迫不及待的生命。
我特别地怀念儿时的那家早点铺子,怀念我那还没有长大的童年,和那段尚未学会迫不及待的生命旅程。那时候,父亲早早起来,带我们姐弟大摇大摆地走到街口,施施然在一张小方桌边坐下,然后向蒸笼后面忙乎的店家扬手,高声招呼:“来三碗豆腐脑、两根油条和六个大肉包子”。记忆里的肉包子只需轻轻咬破,就会流出滚热的油水,那股子鲜香味儿,是我以后的日子里所未曾再品味到的。伴上点了薄荷的豆腐脑儿,那个味道,便占满了整个童年的回忆。
虽然这边已经跟店家点过了早点,但坐不住屁股、一嘴口水的我和姐姐显然不会乖乖就范,总是远远地挤在铺子前,伸长了脖子,努力地闻着那迎风飘香的味儿。于是对于这童年的早点铺子,除了那浓郁的肉包子香味、和袅袅升腾的白烟儿外,靠在铺子边上火燎火燎的煤炉和煤炉坑里烧得透亮透亮的煤球,以及烧过后随地撒了一堆的淡红色煤球渣块便硬生生地挤进了我的记忆。
等到早点上桌,我们又急忙跟过来。全然不顾涂了黄色油漆的桌面已经开始泛黄,即使上面还画着一条条黑色的类似蚊香烧焦了的碳迹,伴着耳边街坊邻里不时发出的吵闹声,姐弟俩开始专心享用这个美好的上午。这时候,父亲总会用他那深邃的目光看看我们,即使在诱人的美食面前,他的眼里只能映出两个黑溜溜的脑袋瓜子。
吃得嘴上流油、肚子圆溜了,心满意足的我便开始站起来围着桌子和姐姐玩闹。躲躲闪闪之间,匆匆穿过其他客人的背后,踩着别人的脚了,挤到别人了,心里生怕被捉住了,却全然不怕摔倒或者撞着人了,即使不小心跪地上了,爬起来也不是先喊疼,而是看看后面有没有追上来,倒是引得坐在小桌边的好心阿姨连声喊:“摔着了没有?摔着了没有?……”
这些那么美的过去,那么美的画面,再也不能重映,只能让人挖空了心思去脑海里面可劲翻掘。想到这里,我的眼睛突然开始有点泛红,拿手背擦了擦,咬一口放凉了的面包,把回忆一起吃进肚子,舌尖泛起一丝面包和牙齿咀嚼所迸发出来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