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
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故音不可不察也,乐不可不观也。子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远于乐,则粗鄙之心生矣;狎于乐,则流僻之情发矣。
吾独好古乐,夫三代之音、炎汉之乐、唐宋之曲,略得闻之。夫三代之乐者,吾未得闻焉,而可言也:尧之《大章》,「宫」之始也;神农《下谋》,「商」之起也;颛顼《六茎》,「角」之动也;舜之《六列》,「徴」之言也;大皞《休流》,备于「羽」也。三代之音,至正醇雅,先鼓以警戒,三步以见方,再始以著往,复乱以饬归。奋疾而不拔,极幽而不隐。独乐其志,不厌其道。
炎汉初立,日不暇给,至于武宣之世,乃崇礼官,考文章,备制度,作礼乐。是为乐府之歌焉。有《安氏房中乐》之音,其声纯雅厚朴,歌之畅达,《大雅》之遗音矣。
逮及隋唐,中夏崛立,疆里万国,西域之音,北狄之曲,咸入神州,混同和畅。未及安史,国运昌平,故大曲生焉。《秦王破阵》之曲,于敦煌有遗音也,吾得闻焉;《霓裳羽衣》之曲,或流民间,名曰《月儿高》,或言《玉荷篮》,吾亦得闻焉。《秦王》之曲,有三代之遗音也,「先鼓以警戒,三步以见方,再始以著往,复乱以饬归。」其辞则雄豪壮雅,闻之震烁。《霓裳》之曲,至和之乐也。闻之若泛巨舟于洪涛之上,虽有沧浪千仞,尤有莺歌燕舞舟中人,照明烛,饮美酒,行不乱于外,言不惑其心,行为动作,各有制度,谓「极幽而不隐,奋疾而不拔」,亦得三代之英华矣,至高,至妙,美哉斯乐也。
两宋之乐,空净典雅。《潇湘水云》之曲,空寂幽怆,云奔山横,发故国之幽思,言飘零之感怀,闻之无言也。《杏花天影》之曲,清丽雅驯,亦上品矣。
宋元之乐,继之以明清,泰昌之时,昆剧渐起,水磨声腔,一字之长,延至数息,是通两宋之韵也。《牡丹亭》者,情深者矣;《桃花扇》者,长太息焉。
由是可作文而言乐矣。乐者广大,难可详察,吾未得尽之矣。咸分七论,别而述之,有是文焉。
凡以「大论」名者,皆书之以文言。大论者,通篇之纲目也;文言者,醇雅庄诚,气动云腾,宜为「大论」所用焉。以「论」名者,或书之以白话,是以别与大论焉。
论说之间,渐进相次,都为七卷,名曰《妙音七书》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