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发了一盒蓝罐曲奇,一拿回来同事就哗啦啦地拆开。我原本期望不大,直到同事拿起铁盒子挡住脸:“娜娜娜娜,你快看,这个盒子好漂亮!”
我抬头,看到浅蓝色的冰雪女王。很美的侧脸。
突然想起小时候特别喜欢铁盒子,比如月饼盒饼干盒还有萤火虫之墓里面妹妹吃的那种水果糖的铁罐子。
虽然每次我必须从四面八方努力,才把它们打开。
而且后来觉得用铁盒装月饼是件很low的事情,毕竟那样的铁盒子经常用来装皱巴巴零钱。
但是当我站在密密麻麻的超市货架前的时候,我要感谢这些十几年不变的包装。
你看,大白兔乐百氏星球杯咪咪虾条还有QQ糖们,还是穿着童装一样小小个地排放在那里,总能让人觉得,你已经长成大人,而它们永远都能让那个活在你心里的小孩子满足地傻笑。
有些人事物的存在,是为了提醒你,还好一切没变。
就算去当年很熟悉的图书馆,发现以前爱看的书都不知道摆到哪里去了,连原来摆在拐角处的沙发都消失了。可是排队占座的人还是那么多,座位还是那么满,走过一排排站立的书架,仿佛可以看见当年不爱复习的自己迎面走来。
回到母校可以被门卫大叔叫住,毕业每一年都会回去,每一年都要陪他聊天,每一年他都能记得你的名字。回去看是空的校园,但是空空的校园门口,有一个人记得这些两个字的,三个字的,一喊出来就会有人笑着回应的名字。
我接过手机,看照片里那张慈祥的笑脸。发现坐在旁边的门卫还挺年轻的。
“和他同一批的都走了,只有他留下了,每一年都是他。如果有一年我回去了看不到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在想,有些遗憾可以预想得到,所以才值得微笑着去珍惜吧。或许这位大叔有时候也想着,如果有一年这些孩子不回来看看,也不知道一直喊不出来的这些名字能记多少年。
当我在专心想一件事情的时候,尤其一心两用顺便做点杂事时候,叫我的名字我都不一定能反应过来。小时候我娘为了让我记住自己的名字,一声娜,两声,三声。
没反应。
“拾啊。”
“嗯?”我几乎条件反射。
简直不敢想三十年,四十年,还是五十年后,这声声唤的两个字能让我如何泪如决堤。
有一年影迷在街头遇到喜欢飞到巴黎坐在广场喂鸽子的影帝。影迷激动地高声大喊:“伟仔!伟仔!”
对方好像没听到,就这样面无表情从他身边走过去。
影迷还不放弃,远远地在他身后喊,“黎耀辉,你还记得何宝荣吗?”
几乎是不假思索,梁朝伟转过身来:“记得。”
一条长街的空气都流动成风,日光白亮到扎眼。这一天张国荣已经走了十二年。
那时候红艳的幕布挂在身后的墙上,他唱“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微笑了半晌,突然眼泪从左眼流下来。
更早的时候,看很老的港剧《刀马旦》,也讲戏班的故事。里面有一对师兄弟,大的十几岁,小的才七八岁,拜于大师门下,每天起早吊嗓,白天练功,晚上回到院子里,一把把抓着细盐往下吞。
他们的师傅是个性格暴戾的人,如果唱错一句,晚上两人都会被关进柴房睡不了好觉。但是柴房墙壁有一个洞可以爬出屋来,可是师兄弟两个都不敢回屋睡。
每当听到窗户外有卖烤薯的吆喝,他们会爬出屋,用仅有的几个铜板,凑够几天才能买一个烤薯。
买到烤薯的他们幸福地坐在长梯下,一下下地吹手里热热的红薯,一边一点点试探地吃掉。每次师兄都会把最大的一半让给师弟吃。
按照套路走有一天师傅会发现的。
于是真有一天,师傅站到他们身后,用鞭子狠狠地抽打这两个偷跑的徒弟。
然后师兄就按照套路被打出病来,最后不治而亡。
多年以后,师弟变成了有权有势的军官。他风光归来,当年的师傅已经去世多年。
那天晚上,卖烤薯的老人路过,他随手买了一个。坐在长梯下,剥开烤焦的皮准备吃。
突然他好像听到师傅的声音,在背后严厉地叫他名字。他当即吓得手里剥开的烤薯都滚到地上,像小时候受罚一样,两只手急忙抓着耳朵,蜷着身体大气都不敢出。
过一会儿,他反应过来。
慢慢地捡起沾灰的烤薯,发狠一样地大口吃着,直到把自己噎住。
然后打开身上的军壶,灌下早就凉透的水。
又继续吃。吃到喝进去的凉水都化成热泪。
卖烤薯的人还是当年对数着铜板穿着破烂衣服的小孩也不嫌弃的那个人,他只是变老了。
长梯上哭泣的高大身影,他的身后,那个在师兄呵护下欢声笑语的小孩,擦着血泪一步一步往上走,没有再回头。
有些什么不会变。
有些早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