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淡若花痕
每逢这时,便想起一个人――我姥爷。
他是一个不会笑的老头儿。因为打我认识他那天开始直到他去世,我都没见过他的笑,哪怕是轻微的。
年少时吃姥爷做的饭。好像姥姥从来也不会做饭一样,盘腿坐在炕上打开烟的抽屉匣子抽旱烟。姥爷也不会制止,他这个不烟民许是习惯了,滋儿滋儿地忙活他的饭。
有一种粥,我只在姥爷手艺下吃过。那就是他将过期的“槽子糕”捏碎,搅在水里做成的甜味粥。粘稠的,说是一种甜,却也透着一种无可奈何的不想喝。
姥爷喜欢喝点儿小酒。他用一种只能装二两酒的器皿,上面还扣着一个小酒盅的物件在热水里烫酒。喝酒时,顺着酒盅沿儿滋滋地慢品,所发出来的声调,像高山传来的琴音,像翠鸟在山林里鸣叫!此后再无此声调!
那时候没有玩具,姥爷用纸做的门和锁让我自己琢磨打开。制作的很精美,直到我弄坏了,甚至到现在我也没想出个缘由来。
每年,我最盼望的一天不是过年,而是七月十五这一天。这一天是传说中的鬼节,也是姥爷的生日。
这一天姥爷的儿女女婿都会聚集到一块陪姥爷过生日。尤其是在外定居的大姨姨夫会带来一个大蛋糕。在那个年代蛋糕是孩子们最爱的。每每我们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们都会安静下来,围在桌子跟前,有跪着的,有蹲着的,有坐着的,狼吞虎咽的吃蛋糕。蛋糕那个香啊,鼻子尖上,脸颊上,手上,有时甚至衣服上都沾满了蛋糕。姥爷望着我们,此刻他心里一定是美滋滋的吧!十几年如一日,姥爷的生日蛋糕一直都是我们在瓜分。
那些年爸爸会买上酒去孝敬他老人家。村里刚刚兴起了录音机,爸爸赶快买了一台,七月十五这一天绑在“铁驴”车子上,为了给姥爷的生日增添色彩。
还会在承包苹果树的那几年,提前用红纸剪好福禄寿喜的大字贴在太阳光充足的苹果上,到了七月十五这一天把红纸取下来,字也就永久的印在了上面。爸爸的这个做法直到二十几年后才有人效仿并拿出来卖。
姥爷自然是高兴的。他沉稳的表情下透着丝丝的甜。还有什么比一家团聚更叫人高兴的呢!
姥爷的生日雷打不动,直到姥爷87岁秋天去世。那年我读初二。
姥爷一生不求人。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却在临近死亡的最后几个月折磨尽了我两个舅舅和他三个女儿的精力。
姥爷逐渐失去了意识。不吃饭,力气却很大。整天上窜下跳,神志不清,蹲在锅台边拉屎等等令人费解的举动,我两个舅舅合力都不能把他压下来,渐渐的,姥爷体力耗竭,在生命的弥留之际才安分的撒手人寰。
大姨常说,姥爷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那时全家住在北京每个月130块钱的收入,养活全家都不成问题。可他非要回老家。姥爷也曾提起过他曾参与过人民大会堂的建设。母亲就出生于北京。
七年后的秋天,姥姥也在八十七岁追随姥爷而去。而今大姨舅舅也都相继过世。如今母亲每年七月十五还去看望姥爷,只不过失去了一些温馨,多了十分怀念与痛哭。
转眼之间我都老了,还清晰记得姥爷送我回家。他高高的个子被麦田包围,我回头就能瞧见他,目送着直到我瞧不见。这么多年仿佛一直这么守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