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的身世〈3〉

      狗子在幼年时,母亲就跟别的狗腿子跑了,从此父亲老狗变得沉默寡言,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把自己的痛苦包浆、封存起来,所以狗子自然对母亲这个生物体的认识,是模糊难辨的。对于热衷基因传递的狗类,狗子对它的祖父更是没有任何记忆,更谈不上感恩与缅怀了,祖辈当年引以为傲的后世子孙,并没有把它们放在心上,如果它们活到现在不知会作何感想,这算不算是一种忘恩负义?

      狗子从小就跟父亲老狗,既不相依又不为命,各走各的道,各找各的食。老狗是一名保安,性情淡漠不善言辞,看家护院倒是尽心尽职,雇主家有什么差遣也是四肢勤劳,没有半句怨言。有人赞美勤劳是一种美德,但在老狗身上却出现了一种副作用,四肢发达了,大脑却萎缩了,变得不能思考,还轻信别人的说辞与是非,以至最后连善恶都无法分辨了,如果以“用则进,不用则废”这个理论来解释,大概是彼长此消吧。

      狗子由于家庭的变故,从小没人嘘寒问暖,家虽处于闹市,但内亲外戚无一人问津,所以狗子内心的根也就断了。狗子上过几年学,识字几百,足以看懂各类使用说明书,但由于学历不高,所以找了一份跑腿和送快递的闲散工作,勉强能维持温饱。

      狗子的家,是一间昏暗潮湿狭小的破瓦房,堆满了陈年旧物,老狗有一个特殊的癖好,就是把别人不要的东西往家里搬,以至常年散发着一股发酵的霉味。狗子经常夜不归宿,但让老狗唯一不能接受的是,狗子没去找个配偶回来,完成后代的繁衍,并一度愤怒地搬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来训导它。

      老狗感觉自己肩上挑着祖宗成千上万的亡灵,时常对它耳提面命,说祖辈的基因不能从狗子这里给断了,一旦断了它就成了千古罪人,将来命丧黄泉,也无法向历代祖宗交代,为这事,才把老实淡漠的老狗逼得咬牙切齿、暴跳如雷。

      狗子觉得没人能理解它内心的苦楚,它走在喧哗的人群中异常的孤独。但凡它家世显赫腰财万贯或血统高贵长相俊美,也不至于形单影只,它何尝不想三妻四妾,子孙绕膝,但对于父亲这种只提要求,罔顾自身现实条件的偏执,感到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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