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飘零成时间的微茫,苍穹延展成无尽的虚空。在月全食之夜,随灯花瘦尽,我相隔月光望着她的身影。那些回忆曾经消散在时光洪流中,淹没在乱世烽烟里,现在却与我默然相对。太奶奶,这寂静月光中,你可知道,我的感恩,我的思念?
故乡的天空是永远的清澈明朗,远处铁灰色的树已不知无声伫立了多少年。记得黄昏归家时,总是手捧着一丛忍冬花枝,然后太奶奶就会跨过门槛迎上前来,用印染的棉布围裙擦干手,将忍冬花从墨绿的枝叶间细细地挑拣出来,放入透明的玻璃瓶中,再注入水。花瓣在水中浮浮沉沉,翻腾出晶莹的泡沫,又娴静地伏在杯底,馨香就涌上来覆盖了她的眼镜。太奶奶说:"人生也必定如茶,在历经起落后终归平静,散发出浓郁的生活的香气。"只是我那时还太小,还听不懂,愣愣地看着茶中的雾气模糊了太奶奶眼角的皱纹,模糊了她花枝藤蔓中的身形和唇边一抹温柔的笑。太奶奶,谢谢你教会我何为人生。
旧时的老屋附近住着很多孩子,现在想来大多忘记了名字也不记得模样,只想起那个下午我们坐在树下的空地上画粉笔画,认真的目光紧盯着笨拙小手下的线条,描摹着童年时幼稚的幸福与梦想,我落下最后一笔后开心地喊着我完成了,连忙拉着太奶奶的衣襟出来看。太奶奶用她宽大的蒲扇扇去我额头上的薄汗,笑着说:"我家小宝贝今后一定是个小画家。"现在想来那画自然是不好看的,但在太奶奶看来,仿佛眼前就是上帝的杰作,就好比我调皮捣蛋不懂事,却永远都是他心中的宝贝儿。整个夏日的午后,几个小人儿在苍茂青翠的树下围坐一圈画个不停,漂亮的花裙子散在腿旁像一地斑驳的阳光。谢谢你,太奶奶,为我编织了最温馨美好的回忆。
可是太奶奶,如今的我已经长大了,已经懂事了,可是您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再看我一眼?最疼爱我的您,为何只在梦里出现?您看那忍冬花沉在了琥珀色的水底,再也不见浓香溢出,盛夏逼仄的热浪消失在了树叶间的缝隙,连痕迹也没有。时光卷枯叶,带走了记忆中的身影,让我所有的感恩与思念在这百年一遇的月全食之夜无处寄放。
生命的距离比漫长还要漫长,比遥远更加遥远,所谓超越时空的想念,不过是神话篇章中老朽的一页。远方的身影与我寂静相望多年,而我,却只能在这柔和的月光中,看着她仿佛不曾远去的身影,重复曾经的悲欢离合,我的心弦爬满月色里轻轻的夜语。
如果漫天的月光是天国使者,我愿随她潜入黑夜,穿过大街小巷,在漫卷的浮尘和落叶之间,把所有绵长的思念,化作清冷的爱的蝉衣。
忽然想起一句佛家偈语:"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我突然发觉,生与死,阴与阳,晨曦与迟暮,是一个永止无休的轮回。天国里我的太奶奶借月光的手臂拥抱了我,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微笑都是曾经的模样,她告诉我:今夜在这寂静月色中,她看到我的感恩我的思念,在一杯桂花酒中温柔地落泪。我的眼底有了清澈的潮湿。
看月成影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我亲爱的太奶奶,你走了,时光还在。你看那流光易转,浮生尽歇,只有你是不能被忘却的。我懂得这天地寂寥,所以无论你身处何方,都听得见我对你的感恩和思念,就像我永远都可以在温柔地月光中,看到你多年前的身影。
经济学院
仉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