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一辆的士车划过一条长长的弧度，激漾起数朵水花，路灯倾斜而下，映照在我苍白的脸上。车门开了，我慌忙脚乱地撑起雨伞，正准备冲进雨中，一双华丽的高跟鞋映入眼帘——是一个女子。我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放下雨伞，蜷缩在墙角，将头埋在臂弯里，想到那件事，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沾湿了衣襟。“谁在那里啊？快出来！”粗狂的声音穿过雨帘，不紧不慢地传进我耳朵，快速地将我从悲伤情绪中拉回。我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立马站起身，踉跄了几步。看见昏暗的光照下熟悉的脸，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门卫叔叔好！”我强颜欢笑。他一怔，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晃过神来：“原来是你啊，怎么，中考结束了，不回家好好放松，大半夜跑出来干什么？”“啊，那个，我出来……就散散步，哦，不是，等人，等人！”我挠了挠脑袋，心虚道。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中考成绩怎样啊？考上一中了吗？”中考结束了，大家关心的只是成绩吗？亲朋好友问也就算了，连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也要如此关注吗？我异常愤怒，心有不甘，悲伤情绪从我心底滑过。我僵硬地别过头，小声道：“还没出来呢。”“不可能啊，我的女儿考上一中了呢，你应该也考得上吧？”他的喜悦跃上眉梢，使我无地自容。我拉开脚步，撑起雨伞，冲进雨中，将他的话抛之脑后。我承认，在此刻，我十分讨厌，不，是厌恶他所说的每一言，每一字，以及他说这些话时所流露出的每一个表情。

      不知道这是第几辆车从我身旁飞驰而过，雨还在下，我还在等。我伫立在路口，紧张担忧地注视着马路那一边。突然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跳进我的视线。手握伞柄的指尖开始泛白，我清晰地听到紧促的呼吸声，强烈的心跳声，两腿哆嗦，全身好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迈不出一个步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在磅礴大雨里，在繁忙车阵里，穿过斑马线，不紧不缓地走到我跟前。我咽了咽口水，嗓子嘶哑，胆战心惊地喊了一声：“爸……爸爸。”双手尽量把雨伞拉低，两眼不敢直视，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积着雨水不平地洼地。“走啊，先回家。”爸爸沉稳有力的声音使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一开口竟没问我的中考成绩。

      爸爸走在前面，我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已是深夜，倾盆大雨像断了线的珍珠，急速下坠，路灯也十分昏暗，大抵是表面蒙上了一层灰诟，顿时觉得前方虚无缥缈，昏暗无比。广大的宇宙之间，侧耳倾听，踩在地面上的水花扑打着裤脚的声音，滴滴答答的雨声敲打着伞顶的声音，路上行人步履急匆匆的声音，似乎都融合在一起，奏出一曲《二泉映月》。“中考多少分？”爸爸突然转过身来，在朦胧的雨中，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觉得他的语气很温和。我的左手把衣襟拽得死死的，我清晰地感觉到汗水粘着衣襟，突然而来的紧迫感令我慌了神，大难临头，我只能弯下腰来。“637分。”我支支吾吾道，“我可能考不上一中了。”我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只看到前方一个清晰、健魄又苍壮的身影在伞下慢行。

      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长时间的死寂。爸爸脚下一顿，接起电话，顷刻便听到爸爸惊喜地叫了一声：“海霞考上一中了？我也就这么想的，分数线应该是635分……”我猛地从伞下抬起头来，不容置疑，我的惊喜普遍了全身，脚步变得轻快，手臂不由自主地挥舞起来。突然，我的手臂悬在空中，我相信，确信，以及坚信，父亲微红的眼眶在昏暗的灯光下清晰可见。我不由得一怔，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看见我父亲在自己的女儿面前留下眼泪，令我无所适从。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应是坚强，健壮，无所不能，应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伟人，他不应也不能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展现出这么脆弱的一面啊！他怎么能，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场面下，在我的面前留下眼泪呢？我的爸爸，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竟会因为担心自己的女儿前途而流下眼泪，此时的他，特别像孩提时代的他。

      我快步跑到爸爸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爸爸，你，怎么了？我考上一中了不应该高兴吗？”爸爸粗糙宽厚的手掌温暖地握着我的小手，眼角湿润，几滴眼泪悬在眼眶，身音嘶哑：“刚才我问你考了多少分，你说637分，怕是考不上一中了，我当时就在想，你虽然没有考上一中，但我女儿在这段时间里尽力了，身为父亲，不应该责备，让我女儿倍感压力。不管你最终考上那一所中学，作为父亲，都会尽全力给你提供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我只知道，当我听完父亲这番话时，顿时热泪盈眶。我的父亲不是盖世英雄，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凡夫俗子，而上帝却给了他一个人世间最伟大的职业——父亲。

      雨还在下，街上的行人也还在有目的地地奔波，即使知道，前方有风有雨，有雪有霜，但只要有爱支撑着，前方亦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