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老师的怒吼,女生们迅速停了下来,跑回了座位。教室中间,只剩下了语文老师。
王老师看到她白皙的右腮上有一道长长的粉红的指痕,眼睛红红的,泪水盈满眼眶,但忍着没有掉下来。她那白色的运动衣上,前胸赫然印着一个黑色的五指清晰的手印,仿佛在昭告着天下,这场战役中她是彻底的失败方。她看见王老师的到来,并没有像看见救星一般的感激,反而像做了贼被人抓了现行一样羞愤,便掩面跑出了教室。
王老师简直气疯了,他跳着脚对这群女生大骂了一顿,并指着和老师动手的那个女孩,让她拿上书赶紧滚回家去。
那女孩一听不让自己上学了,居然和王老师辩解说不是自己的错,自己是被语文老师骂得忍无可忍才动手的,说着还假模假样地流出了几滴委屈的眼泪。她的那群帮凶也应和着!
王老师太知道真相是什么了,但依然被现在的场面弄乱了手脚,他知道不会有学生敢和这群人作对的。
“她说的不对,是她们先学着老师说话气老师的,也是她先动手拍老师胳膊的!”芹子看不下去了,站起来大声说出了真相。
“嗯!是这样的,我也看见了!”李林峰没有起身,但说出的话字字清楚,很明确地支持了芹子。
芹子心里一热。
那女孩恨恨地盯了两人一眼,随即被怒不可遏的王老师撵出了教室。王老师也摔门走了出去,估计是去安慰语文老师了。
芹子和李林峰坐下后对望了一眼,颇有闯荡江湖中手刃恶徒后的豪迈与快感。
教室里又哄闹起来,有人开始阴阳怪气地说着芹子和李林峰的风凉话。
“吆!看不出这丑八怪还挺爱管闲事的吗!”
“切!有人撑腰呗!”
“两人还挺般配啊,哈哈……”
“得,还不是想给老王献殷勤,你说一个丑八怪,还挺上进啊!哈哈……”
芹子听着这些不怀好意的议论,脸越来越红。她真想和这些人大吵一场,但她看李林峰没事人一样,对那些肮脏话充耳不闻,早埋头看书去了,自己便甩甩头,微微一笑,也看起书来。
几天后,校园的公告栏里张贴了一张白纸,列举了那个女孩的恶劣行为,并宣布了对她的开除处罚。
当天夜里,王老师教工宿舍的玻璃被从院墙外扔来的砖头砸碎了好几块。
没几天,李林峰在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被人围着打了一顿,头上的伤口在卫生院缝了好几针。
芹子的被褥,在一个放假无人的周末,被人扔到地上踩得脏兮兮的,还被泼了水。
语文老师再没有来学校上班,有人传说她请假了,也有人说她在跑调动,发誓这辈子不当老师了。
教室里依然喧闹,现状没有一点变化。其实,不止芹子一个班混乱,学校哪个班级都如此。
当时正值煤矿繁荣,家家户户都忙着买车跑运输挣钱,根本没人管孩子在校学习不学习,惹事不惹事。学校开除了孩子,正好啊!男孩子跟着爸爸学开车,还是一个好帮手呢。女孩子,要么在家做饭,要么进城当保姆,当饭店服务员,反正不是省事就是挣钱,都挺好。
校领导又是没有经过正规学习考试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毕业的,根本没有管理经验。老师们囊中羞涩,社会地位很低,在校没有教学激情,还被外面轰轰烈烈的世界干扰得心神不宁。有人已经悄悄和亲戚合伙买了车跑运输,只是在学校有课时来转悠一下而已,上课也心不在焉的。没有采取行动的,不是没有钱,就是没有胆,但也在悄悄观望。
整个教育,从上到下基本属于自由发展的半瘫痪状态。很多学生进了校门是学生,出了校门就是小混混,与社会青年一起称兄道弟,不是参与打群架,就是在路上等着放学后和漂亮女生搭讪。女孩子也不示弱,旷个课,成群结伴去公路上招手拦几辆运煤的大卡车,就敢跑好远的地方去玩一天,傍晚再拦几辆车赶回来,也是轻而易举。反正,公路上的大卡车、小卡车、大拖拉机、小拖拉机源源不断,夜里都经常排了长队,不是堵在路上,就是一起嘶吼着往前挤。
老师们心知肚明,对这些事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多都懒得较真。人家爹妈都不管孩子,自己为何还要自寻烦恼呢,爱咋咋吧!
王老师自从被砸了玻璃后就泄了气,知道自己再努力也整治不了这个班了,这哪里是在和一个人作对,分明是在和整个社会对抗吗!算了吧,没用!
至此,师生打架事件的最后结果是:老师气走了,学生开除了,班主任没心劲了,班里依然杂乱无章。只有雅芳少数人勉强在混乱中听着课,芹子自得其乐地在看着课外书,偶尔听点课,做点笔记。各自互不侵犯,也互相看不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