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高中》第56章 算什么男人

历史考试。还剩十分钟,许多人已经做完了,叽叽咕咕地讨论着。安雅也放下了笔,舒了口气,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按了几下。

苏小澈还在犯难最后一题,猛地听见一声怒吼:“交出来!”

教室里顿时一片死寂。

苏小澈扭头看了一眼,拓跋涛挡在了安雅的桌旁。

花朵们也都在看那边,目光里有惊讶,有好奇,也有幸灾乐祸。

苏小澈马上收回目光,继续做题。

安雅一动不动,仿佛拓跋涛的怒吼不是冲着她的。掩在浓密的栗色短发下的目光,垂落在面前的试卷上。

拓跋涛重复了一遍:“交出来!”

安雅依然端庄地坐在那里。如她的名字,安静而优雅。

叶必青一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叶必青径自走到讲台上,尬笑道:“怎么样,同学们?都做完了吗?感觉这套题目难不难?”

台下一片悉悉索索的抖试卷的声音。只有少数几个声音说,做完了,还行。

叶必青小心地瞥了拓跋涛一眼,迟疑道:“那……就收卷吧?”

课代表和组长们应声而起。交了卷的人纷纷伸懒腰,还往拓跋涛那边看。

收到安雅那一排时,拓跋涛还杵在那里,也不给组长让道。那个姑娘只好小心翼翼地从拓跋涛身后挤了过去。

拓跋涛像僵尸一样一动不动,脸色比僵尸还难看,恶狠狠地瞪着安雅。

叶必青收齐了卷子,见拓跋涛和安雅还在僵持,又不好插手,只得一声不响地走了。

叶必青一出门,众人便听到拓跋涛低声说:“你跟我出来。”

安雅还真就乖乖地跟在拓跋涛身后出去了。

众人望着门口,还没回过神来,拓跋涛又忽然探头,道:“做自己的事。秦以墨管一下纪律。”

众人赶快伏下脑袋,作用功看书状。


走廊上,拓跋涛咆哮道:“考试!你掏手机干什么?是不是作弊?”

安雅轻轻地冷笑一声,眼睛看着别处,不答话。

拓跋涛咆哮道:“快把手机交出来!”

安雅的双手一直抄在衣兜里,右手紧紧地握着手机。

拓跋涛咆哮道:“不交?不交就说明你有问题。说!你在给谁发短信?是不是文科平行班的人?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作弊?”

安雅又冷笑一声,还是不答话。

拓跋涛咆哮道:“岂有此理!身为文科奥赛班的人,成天跟外班的人厮混,无组织无纪律!说!你考试看手机干什么?”

安雅淡淡道:“看时间。”

拓跋涛咆哮道:“看时间?教室里有没有钟?我有没有说过不许带手机?一点都不自觉!把手机给我!”

安雅反问道:“凭什么给你?”

拓跋涛咆哮道:“考试的时候看手机,就视为作弊!我告诉你,我不但有权没收你的手机,我还有权让你随时走人!”

安雅满不在乎地一笑,再反问道:“我要是不给呢?”

拓跋涛咆哮道:“不给就是你心里有鬼!你不是看时间吗?没作弊你怕什么?你手机里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说!你到底给不给?”

拓跋涛的咆哮声,如炸雷一般,在2号楼里轰隆作响。安雅的声音原本细小,众人在教室里几乎听不到,只听到拓跋涛咆哮不止,一声更比一声高。

安雅盯着拓跋涛看了一会,摇了摇头。

拓跋涛暴跳如雷。虽然是他在训人,但安雅比他高一个头,看他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他甚至扬起了巴掌——

安雅也一扬手!

手机从拓跋涛眼前一闪而过,飞出了2号楼。几秒后传来了微弱的“啪嗒”落地声。

拓跋涛愣住了。大家也都愣住了。

拓跋涛的手还扬在半空,也不知该往哪儿放,一个字也吼不出来了。

放学铃适时响起,花朵们鱼贯而出。




之后连续三天,安雅没有来上课。安雅的妈妈倒是来了一次,拿走了安雅的一些书,以致有传闻说安雅要被退学了。

学校忽然通知说,将在高二举行辩论赛,由高二语文组具体操办。这也算是丰富“激情五月”的形式。

每个班只选四人组成一队,19班又是人才济济,苏小澈虽然口才不错,但也无意竞争。何况,时间紧张,拓跋涛也无意让大家竞争,自己提了几个人,加上报名的几个人,全班投票,问题就解决了,连自我展示都不需要。

投票结果是秦以墨、谢莹莹、林雨涵和莫莉莉。因为很多人觉得他们的朗诵水平不错。苏小澈有点不平,辩论和朗诵又不是一回事!

但苏小澈转念一想:他们的脑子肯定比我好使多了。再说了,“堂堂的”文科奥赛班,又放了几个特优生上阵,怎么也能杀进半决赛吧?希望是凭实力,而不是凭面子。

各班抽签以后,辩论赛全面打响。意外的是,这次辩论赛居然全程不公开!只有决赛公开,相当于在年级上打一次表演赛。

比赛在各个楼的空教室里进行,主席来自双方以外的班级,评委团由三位语文老师组成,以示公平。想观战的人,只能等到课间,趴在窗玻璃上看默片。

于是19班默默地淘汰了23班。12班则默默地被11班淘汰了。易潇是12班的二辩。苏小澈猜到他会上阵,却没猜到他会阵亡。


正是晚饭时间,除了打扫卫生的人,班上的人所剩无几。邹雅琪在门口放了个凳子,爬上去亲自擦天窗。邹雅琪一边擦,一边向里喊话:“谭天,今天不归你擦黑板吧?”

谭天正在卖力地擦黑板,马上住了手,尬笑道:“怎么啦?”

邹雅琪没好气道:“你说怎么啦?有些人,我真不想说,但不说不行啊!自己不好好干活,让别人来干,这是什么道理!你说擦黑板多简单的事儿,她怎么就擦不干净了?非得你来干?”

邹雅琪说的“她”,是指孟夏。其实擦黑板也不是那么简单,而是要用黑板擦、湿抹布、干抹布各擦一遍,就和擦窗台一样繁琐。邹雅琪每次检查孟夏擦的黑板,都觉得没擦干净,但一说要罚孟夏,谭天就跳出来了,拦住邹雅琪说“算了我去擦吧”。

一回两回也罢了,但每次都这样,邹雅琪就看不过眼了。邹雅琪想:你们俩什么关系呀?什么关系也不能这样呀!

谭天一边擦黑板,一边尬笑道:“哎,别这么说啊,人家本来就已经擦干净了。你看你现在忙着,我又没别的事,顺手擦一下而已。”

邹雅琪又道:“嘁!我现在忙着,你还真好意思说呢,你一个大男人在下面,我倒站得这么高,你也不怕我摔了!”

谭天一拍脑门,道:“是是是!姑奶奶,我错了,您赶快下来吧,我这就上去,我真是太不自觉了。”说着扔了黑板擦,就要过去。

邹雅琪笑骂道:“你走开!别到我面前晃,撞倒了你负责啊。这回算了,下回这种活儿你干啊!”

谭天笑道:“你少说两句吧,当心脚下。有事你下来再说。”

邹雅琪便专心干活了。

苏小澈并不知道邹雅琪说的是孟夏。虽然苏小澈对孟夏也有意见,但那是另一回事。

自从孟夏和苏小澈同桌以来,苏小澈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因为孟夏分分钟都在提问,和曾经的唐菲菲一模一样——不,孟夏比唐菲菲更让人头疼,因为唐菲菲不会一天问苏小澈几十遍“你的作业写到哪儿了”,更不会在得到回答以后浑身散发杀气。

所以听了邹雅琪这番话,苏小澈擦着窗台想:我罚得,别人就罚不得?谭天这个混蛋。

苏小澈随便抹了几把,看差不多了,正巧邹雅琪问:“小澈擦完了吗?”

苏小澈道:“擦完了,你下来检查吗?”

邹雅琪便冲里喊话:“谭天,别管黑板了,出来检查一下!”

谭天小心地绕过了邹雅琪,出来抹了一把窗台,又抹了一把走廊护栏,道:“可以了,你进去吧。”

苏小澈道:“你看清楚,不干净趁早说,别一会又喊我出来。”

谭天又抹了一把,笑道:“真的可以了。这点灰是正常的,绝对不会扣分的。”

苏小澈冷笑道:“是吗,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万一被扣分了,怎么办?是不是又罚我一星期?”

谭天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道:“我负责,行吗?保证不罚你。”

谭天的口气,和往日大不相同。苏小澈心下纳闷,谭天被邹雅琪说了几句,难不成就转性变好了?嘴上却还不冷不热道:“哟,不会是给我搞特殊化吧,我可受不起。”

谭天不好意思道:“怎么会呢,我说真的。上次我不是罚你吗,确实有点过了。那会我心情也不好。跟你道个歉,你别往心里去。”

苏小澈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索性不做声。

谭天又感慨道:“你也知道,在我们班上,做什么事都不容易。”

苏小澈不知道谭天在说什么,但“不容易”这几个字,和谭天脸上的苦笑一起,戳到了苏小澈的神经。苏小澈摇摇头,又笑了笑,表示理解。

两人正要回教室,忽听“咕咚”一声!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尖叫。

苏小澈猛然呆住了。

谭天三两步冲到了门口。教室里的人也纷纷跑到了前面。




邹雅琪的凳子还是倒了。倒在了教室里面。幸好一进门就是讲台,邹雅琪的胳膊垫了一下,才不是头先着地。

但邹雅琪还是摔得不轻,更吓得不轻。大家围过来时,邹雅琪坐在地上,满脸都是眼泪,话也说不清楚,只是哭。

几个姑娘扶着邹雅琪,一面问:“怎么样,摔哪儿了,严重不严重?”一面冲着谭天怒道:“怎么回事儿啊你,这么危险的活儿让女生干,还是不是男人啊?”

谭天也不搭理她们,伸手扶住了邹雅琪,轻声道:“没事吧?”

邹雅琪抽泣着摇了摇头。

谭天道:“我送你去医务室。其他的事晚点再说。”说着便背起了邹雅琪,径自出去了。

小自习上了以后,两人才回来。邹雅琪只是轻微擦伤,没有伤着骨头,也没有惊动拓跋涛。

邹雅琪说不怪谭天,只是自己不小心。谭天就更愧疚了。


安雅回来上课了,种种猜测不攻自破。那天学校搞了捐款仪式,为5.12地震。新闻联播也播了足有一个小时。电视上的灾区,凌乱而悲戚,是二中遥不可及的世界。

大家拼命地赶着手头的作业,偶尔抬起头看一眼,还没来得及感动,又一头扎回到作业里。电视上播出的地震信息,一定是地理考试的重点。国家领导人奔赴灾区,则毫无疑问是政治题。所有人都明白。

也有几个姑娘偷偷地抹眼泪,但还能怎么样?至少这几天,19班还能看电视,12班反倒很久没看电视了。苏小澈刚碰到穆欣欣几个,她们甚至说不清哪儿发生了地震。原来阿培说,电视开了也没几个人看,大家期中考试又退步了,这一阵就不看了。苏小澈忽然觉得阿培也变了。


周日上午,省里有个高中化学竞赛。二中是考点之一,高二理科班要被用作考场,参赛的人数又多,良人索性下令高二全体放假半天。

文科班沾了理科班的光,都高兴坏了。偏偏拓跋涛不许19班放假,说“化学竞赛又不影响我们”,让大家照常上课。

苏小澈一听就气坏了,又和西先生、湘夫人大吵一架——二老早在北街租了房子,是方便苏小澈就近休息,也是方便苏小澈临时补课。

吵完以后,苏小澈累得半死,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去就去吧!不料苏小澈大梦一场,梦见自己和拓跋涛也大吵一架,吵得天崩地裂电闪雷鸣,一下惊醒了,一看时间,好家伙!只有20分钟了。

里屋有说话声。原来西先生和湘夫人早醒了。苏小澈怒吼道:“你们怎么又不喊我!”

便听湘夫人怒吼回来:“谁规定我们有义务喊你?真是稀奇!自己的事儿自己不操心,指望谁!”

又听西先生圆场道:“哎呀不是看你睡得那么香嘛,就没喊你。现在也不晚嘛,起来就走也来得及嘛。”

苏小澈手忙脚乱,带着哭腔吼道:“来得及个屁!你们说了要喊我的又不喊!我不刷牙不洗脸怎么走!你们每次都这样,每次都害我——”

便听西先生也怒吼回来:“哪儿那么多屁事!动作快点不就完了!还有心情在那儿吵架!南瓜嗓子难听死了!你上学关我们屁事!还不赶紧弄完了滚蛋!”

苏小澈憋了一肚子的眼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迟到了。苏小澈站在门口喊:“报告。”

拓跋涛站在讲台上,斜了苏小澈一眼,走下讲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

若是平时,苏小澈也就忍了。毕竟自己迟到了。但这次,苏小澈一腔的怒火没处发泄,又想到这半天本就不该上课,胆子也壮了几分,只等拓跋涛来问话。


拓跋涛终于晃到了苏小澈面前。拓跋涛斜着眼睛问:“为什么迟到?”

苏小澈微微一笑:“起晚了。”

拓跋涛的小眼睛一眯,皮笑肉不笑:“起晚了?啊。那为什么起晚了?昨晚学习搞太晚了?还是闹钟没响?还是生病了?”

苏小澈又微微一笑,不好意思道:“不是。没定闹钟,忘了今天要早起了。”

拓跋涛脸色一变,伸长了脖子,道:“你什么意思?”

苏小澈往后退一步,道:“没什么意思。”

拓跋涛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的意思是,我今天不该让你们上课?”

苏小澈看了拓跋涛一眼,没答话。

拓跋涛又道:“学习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你迟到你还有理了?”

苏小澈道:“全年级放假半天,我不来也很合理。”

拓跋涛怒道:“但你还是来了!为什么?你可以不来嘛!我有没有说过纯属自愿?”

苏小澈想了一想,道:“这次好像没说过吧。”

拓跋涛一愣,又怒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今天上午上课,纯属自愿!你既然不想来,现在就可以走!”

苏小澈果真笑道:“谢谢老师,老师再见。”转身就走。

拓跋涛气得七窍生烟,张口就喊:“站住!”

拓跋涛一直顾忌着化学竞赛,声音也不敢抬高,但苏小澈还是站住了。苏小澈知道,如果不给拓跋涛留一点面子,自己的小命也难保。

拓跋涛正色道:“苏澈,你跟我下楼,到下面去说。”

苏小澈心想,还有什么好说的?苏小澈想说的都说完了。

是了,一定是拓跋涛下不了台,还要下去狠狠地训苏小澈一顿,才能出了这口气。苏小澈乖乖地跟着拓跋涛下楼,忽然明白了安雅那天被叫出去的心情。

回想一下,苏小澈觉得自己也是有点过分了。如果自己是老师,碰上自己这样的学生,估计也得气死。但事已至此,苏小澈也下不了台,还得看拓跋涛的脸色。


拓跋涛兀自走过了八文亭,走到3号楼下的一方石桌前,对苏小澈说:“坐下吧。”说完一屁股坐在了一个石凳上。

苏小澈一愣,看这架势不像是要训我啊?苏小澈迟疑着不敢坐。

拓跋涛也没催苏小澈,十分随意地歪着脑袋,出神地望着八文亭上的字。

苏小澈就站在一边等着,恍然又觉得自己像《大长今》里的小宫女——往常苏小澈在学校里乱跑时,一撞见拓跋涛,马上站定、点头、问好。拓跋涛也点点头,苏小澈又一溜烟跑走。活脱就是小宫女遇见尚宫的情景。

拓跋涛忽然开口:“苏澈,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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