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is is very serious, more serious than you can imagine. Let's pray."(现在的境况比你们想象的要严峻得多。让我们一起祈祷吧!)
这是第92届奥斯卡最佳纪录长片《美国工厂》开头时的一段话。那是2018年12月23日,美国俄亥俄州的代顿市,交错的铁路上面覆盖着一层白雪,废弃的厂房堆放着一些杂物,似乎影射着美国的制造业已经进入了寒冬,这也是通用汽车工厂一万多名下岗工人的寒冬。
2010年,中国公司开始增加对美国制造业的投资。2015年,福耀玻璃进入代顿,故事由此展开。
该片采用第三方视角进行叙事,没有音频的解说,所以声音均来自片中的人物和场景,这似乎是一种非常客观的叙述方式,事实上,导演想讲的全在镜头里了。通过这个视角,我们看到了美国劳工在中国投资的工厂中的处境,也看到中国工人远渡重洋努力工作的艰辛,更看到了美国工人与工厂上层的重重矛盾。该片以2008年金融危机,整个社区陷入萧条为背景,播出之时又正好遇上中美贸易战打得火热。从宏观上来看,这个片子有很多值得我们讨论的经济现象:美国制造业的未来之路该怎么走?中国在美投资的企业将会面临怎样的投资环境?资本与劳工的博弈将会有什么新变化?
这些问题太大了,一时半会儿也很难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我想从更为微观的角度来看待个体在这个“美国工厂”中的处境。
美国工人肖尼亚,她之前在通用的时薪为29美元,当她从通用失业后,失去了房子、车子,甚至无法给孩子买鞋。现在虽然在福耀的时薪仅为12.84美元,但她觉得总比没有任何收入要好很多。她有时会坐在福耀工厂里的某个地方抽烟,眼中满是对现状的无奈,她的处境其实就是大多数从通用下岗的普通工人的处境。这些工人大多属于蓝领阶层,他们一般受教育程度较低,但精于某一项技术,是制造行业的基石。
1979—2016年,美国蓝领阶层年均工资收入仅从24283美元升至27200美元,涨幅比收入阶梯后20%的群体还小(从9343美元升至12940美元)。蓝领阶层男性的就业率从1980年的81.3%降至2016年的73.8%,蓝领阶层女性的就业率从1980年的56.1%升至2016年的62.7%,但在2001年经济衰退后呈下降趋势(2001年前高峰值为68%)。曾经的美国蓝领是全世界劳工羡慕的对象,他们的工资水平长期居高不下,即使在物价水平高的美国,他们依然可以生活得很好。美国大多数蓝领都拥有自己的房子和车子,他们的工作时间基本控制在一周五天,一天八小时,生活权益能得到较好的保障。但随着美国制造业的衰落,这一切都将化为泡影,大量从事制造业的美国蓝领面临下岗,且短时间内难以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曾经的自给自足给了美国蓝领安逸闲适生活的底气,他们在做好本职工作之外,更乐于追求高品质的生活,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拥有稳定的工作岗位和美国本土工作环境之上的。不管美国制造业能否复兴,它的变化已经存在且短期内很难达到稳定,不管是片中的美国工人还是片外的美国工人,他们真正需要面对的是美国制造业的变化。
同样在美国福耀玻璃工厂工作,以小王为代表的中国工人与美国工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的薪酬比美国工人更低,工作时间更长,待遇更差,但他们却没有过多的怨言,只是默默的完成自己的工作,而美国的工人则是拿着更多的薪酬,发更多的牢骚。导演原本想把更多的目光放在美国工人身上,但在拍摄过程中却发现中国工人也同样值得关注。
小王已经在福耀工作了二十多年了,他勤勤恳恳只为给家人更好的生活,他不会对工作待遇和工作环境有太多的挑剔。对他而言,他需要的只是一份能够改善他们一家生活的工作。中国“世界工厂”的地位实际上就是由千千万万个同小王一样勤劳且实惠的工人撑起来的。工人很重要,但他们的社会地位是却是较低的,工人对自己的认知也是如此,他们的权益保障还是不够到位的,他们对薪酬以外的权益保障也并不是太看重。
在《美国工厂》中,中国工人与美国工人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关系,他们似乎是完全不一样的工人,不管是怎样的管理层都会更喜欢勤劳的中国工人吧,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似乎对立起来了,中国工人更胜一筹。但在工厂里,他们都一样,只是普通的工人,他们本身不占有生产资料,都是靠着劳动来获得收入。
美国的福耀工厂其实是一个观察中美经济的很好的样本,其中既有美国制造业的衰落和中国制造业的崛起,又有美国工人和中国工人的不同境遇,当中国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中国工人是否会面临跟美国工人同样的境况。《美国工厂》实际上已经展现了中美工人未来会面临到的共同境况,那就是被日益发展起来的机器所取代。在生产力快速发展的当下,工人的处境面临着太多难以预料的变化,对全世界来说,皆是如此。(22-0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