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米莲娜的信》:见证恋爱中的卡夫卡

读《给米莲娜的信》真是印证了爱恋中的男人真像个小孩,近乎般的赤诚、不安。

卡夫卡给自己倾慕的女子写信,完全是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而且是单向式的若即若离。一种反复地内心争执与纠结。毫无保留的倾诉,就像一座火山死的倾泻而出。会让人跌破眼镜的是,他竟然是写给一名已婚妇人,是的,他正陷入一段炽热又矛盾的三角恋中。

从前面几封的“亲爱的米莲娜小姐”和”您”,变为“亲爱的米莲娜”和“你”,卡夫卡真的将恋爱的那些感觉写在了纸上了,看得出他正小心翼翼地靠近着自己爱慕的米莲娜,生怕自己一个措辞会让她不开心、一个无趣的话题会让她读信时失去兴致……卡夫卡的给米莲娜的信可以说将“恋爱中的患得患失”的现象完好无缺地诠释出来了。

而当他想起仔细、认真地回想起米莲娜的模样时,脑海反而变模糊了。“我忽然觉得一点也无法记起您的脸,只记得您穿梭在咖啡馆桌间的模样,您的身形,您的裙装,只有这些仍在我眼前。”

在写信途中流露出来的“想见却不能见”,心中热乎乎的希冀与冰冷的现实轮番地折磨着他,比起他的身体上的疾病更令他疲惫……即使是大作家也摆脱不了思念的折磨,即使是卡夫卡也未能抵抗爱情带来的“并发症”……而且身患痛疾的卡夫卡,靠着写作与米莲娜的来信来度日。米莲娜对于卡夫卡而言,是他的“爱情与灵药”,可以驱逐黑暗、痛苦、一切不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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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卡夫卡和米莲娜的世界

(以下是我个人最喜欢的卡夫卡的情话摘录与解读)

P3 亲爱的米莲娜小姐,我从布拉格给您写了一纸短笺,另一张则是从梅林写给您的。我没有得到回信。当然我的去信并没有特别要求您迅速回复,但如果您的沉默代表着您有很好的生活状态,以至于没有心思给我回信,那么我便满足了。

可以看得出卡夫卡真的很在乎米莲娜吗?上半段迫切地希望能得到回复,下半段却说“只要你过得好,不回复我也行。”

P3 (续上)……但是也有可能——也因此我写信给您——可能我的纸条不知怎地冒犯了您(我的双手多么笨拙,所写的全与所思所想相违背,这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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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文学大师竟然称自己的手“笨拙”,可想而知,对着米莲娜他是多么的小心翼翼,对待米莲娜的一言一行是多么的谨言慎行。看来“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这句话对于卡夫卡也是如此。

P4 (续上) 我等待着两种可能。要么您就继续保持沉默,大抵意思是“别担忧,我真的很好。”或者,您写给我几行字。                                                                                  ——真诚的卡夫卡

经过一系列的自我怀疑和矛盾下,卡夫卡在信后向米莲娜请求回信。“或者,您给我写几行字”委婉地道出自己的希冀。在落款签名后,卡夫卡又忍不住提笔补充,“我忽然觉得一点也无法记起您的脸。只记得您穿梭在咖啡馆桌间的模样,您的身形,您的裙装,只有这些仍在我眼前。”有人说,即便你认为自己对某一个人很熟悉,也会有那么一瞬间会突然忘记他的脸庞,他的五官,他具体长什么模样会变成一片空白。原来这种深刻到忘记的情形也发生在卡夫卡的身上。这种突然间忘却对方的脸庞,努力想起却毫无办法是非常折磨人的,明明是那么的思念,却一点都记不住对方的脸……

P9 今天我不写别的,没什么重要的事需要说。明天又将有所不同。同时谢谢您的翻译手稿,那使我既感动又羞愧、既喜悦又伤心。噢不,今天还有一件事要说——要是您为了翻译而少睡一分钟,那么我将因此难堪得像受到诅咒一样。                      ——您的弗兰茨·K

家常的开头,但从“谢谢您的手稿,使我既感动又羞愧”又有点陌生,随后又开始心疼对方。这封信的签名落款出现了变化,前面是“您的卡夫卡”,这里变成了“您的弗兰茨·K”。

P10 我亲爱的米莲娜小姐您的字里行间可以读到。既然您喜欢这故事,那么它的存在便有了价值。

只要是你米莲娜喜欢的,都是好的,你的喜欢,就是它的存在意义。在文学层面的恭维,卡夫卡可以说是将木莲娜宠到天际都不为过了。

P10 然而我想阅读您的捷克文,因为您属于捷克语,因为只有在那里,才会有全部的米莲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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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喜欢这句话了,卡夫卡希望米莲娜用她的母语来给他写信,“才有全部的米莲娜”这句话,真真切切地表明——关于米莲娜的所有,他都想了解!

P22 我于是能够清楚地阅读您,看见您身体的摆动,您的双手,如此迅速且坚定,那几乎是一场相遇。

卡夫卡在之后的信件里描述起自己心中想起米莲娜写信的样子时,即使只是想象着米莲娜在做什么,对于他都是一场相遇!天啊,这是何等的痴迷啊。

P33 我想坐在最末排靠窗的位置,一个小时长,然后我将放弃每个遇见您的机会(即便有相遇的可能,恐怕也不会真的实现),放弃所有的旅行并且——够了,这张白纸并不愿意终结,且使某人头昏目眩,因而我将之写下。

P38 我真希望我没先说一声就来到你身边,使你能够在转瞬间清醒过来。而我却没有这么做,这样不过是更加证明我的老实、我的弱点。

在与米莲娜相约见面旅行之事悬而不定,卡夫卡一直处于一个期待又害怕希望落空的状态。

P39 还有许多话要说但这封信将没完没了。是的,我还想说——

卡夫卡依依不舍地结束书写,就像我们不舍得挂断对方的电话一般。恋恋不舍的拖延是每一对情人的标志。

P41 米莲娜,我觉得我们有个共同的特点——我们如此胆怯且忧惧,每一封的情绪几乎都不同,可是几乎每一封都惶恐,对刚刚寄出的信惶恐,更对刚刚收到的信惶恐。您的本性并不是这样的,这很容易看出来,而我的本性也许不该是这样的,然而它几乎已经变成了我们性格的一部分了。这种怯懦只在绝望、甚至在喷怒的时候才会消失无踪,还有别忘了——在恐惧里。

在卡夫卡写给米莲娜的很多信件中都可以看到卡夫卡对米莲娜的深入灵魂的了解。“胆怯忧惧”成了两人不同性格的共同部分,可想而知,两人对彼此的珍重与敬爱。很多人事物如果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就变得难以割舍,这已然成了这世间无言的定律。

P41 …… 有时我会这样想——我们拥有一间房间,里面有两扇门相对,一个人只要手扶着们把,眼睛一眨,另一个人就会出现在门的另一边。

平静的文字下含着一个迫切想见的心,如果闭上眼你就会出现在门的另一边,大概是每一位身陷思念的人都想要的解药。

P42 折磨人的误解于是产生了。我要说,在这些信里我是离你多么近,我的血液如此驯服,驯服于您,如森林版幽深,在寂静中安歇,以至于人们除了“透过树的顶端可以瞥见天堂”这样的话之外。什么也不想说,并且在一小时之后️会重复同样的话。

好喜欢这句的“折磨人的误解”。轻描淡写道出是一场误解,同时告诉对方“自己被折磨着”。后面更是将自己的爱恋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告诉对方自己被驯服……

P42 假如我偶然在街头转角处看见您(我从未指望看见您,如今也太迟了),那么米莲娜,我无法叫出声,我心里也无法叫喊,我也无法说出一千句蠢话,我的心里没有这些(我不说蠢话,过去说太多了)。也许我会跪下来,然后才知道您有多近,我看见您的双脚并抚摸着它们。

原来深爱的人是没有“尊严”的,自愿沦为低微,如同张爱玲对胡兰成那种“爱你低到了尘埃处”。

P53 米莲娜,这并不是说,对我而言你不是妻子,你是我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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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女孩”这句话更显米莲娜在卡夫卡心中的特殊的地位和身份。如果一个男人不当他深爱的女人当妻子,他绝对是宠爱她的。

P54 今天早晨我又梦见你。我们并肩坐在一起,然后你推开我,不是生气地,而是友善地推开。…… 我很难过。不是因为你的拒绝,而是因为我自己。就像对待不会说话的女人一样,我对你的声音竟然充耳不闻。……或者我并没有充耳不闻,却无从回答你的话。这感觉比梦中我走开时更加悲伤。……现在我连名字都丢失了,它总是越来越短,现在它叫做——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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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最爱的一封信。并肩坐在一起的场景单纯又美好。卡夫卡因为没有及时回应对方而心生悲伤,这是多么的在乎!而最后用“自己连名字都丢失了”直接变成“你的”,用名字来表白,“我”已经变成“你的”(我完全属于你),这是最高级别的表白和浪漫了。

P77 不知道哪里来的阴险的恶魔,将你周四的来信都给拦截了。

米莲娜的书信对卡夫卡而言十分珍贵,每一封是支撑他度日的良药,卡夫卡曾在其他信件中称之为“给人生命的力量”,爱情与灵药。

P81 然而不知何故,我总无法将句子读完,那是一种无止境的阅读,我只好再一次抄写在这里,好让你能看见它,然后我们一起阅读着它。

将米莲娜的话再抄写一遍,如同他和米莲娜一起阅读,这种“共享方式”多亏卡夫卡能想出来,这算是恋爱中的人做的无聊的甜蜜傻事吗?

P85 你身体的亲近使我安心,也使我不安,那很美好,却一天天地烟消云散。假如你在这里,那该多好。

有你在的感觉真好,但同时又令人不安,为什么这样呢?因为你不在身边后,这种感觉就会随着时间逐渐消失。而我又会陷入思念的无底洞中。

P87 我并不喜欢嫉妒,而我的嫉妒却环绕着你。我想从各方面捉住你,包括嫉妒的那一面,但这很愚蠢,我不会这么做,这只是独自一个人时不健康的幻想。

爱情虽然带来了甜蜜,但也会催生一些不良的情绪,如消极、嫉妒以及难受的思念等,卡夫卡也无法幸免。

P88 为什么我不能是你房间那幸福的衣橱,不能在你靠在躺椅时,坐在写字桌时,或躺下了、睡着了的时候(祝你有个好梦!),就这样完全注视你。

卡夫卡真的很想无时无刻都陪伴在米莲娜身边,即使变成一件物品也行。

P89 我想在你面前显得出众,把我的意志力展现出来,用写信的方式来等待你,……于是我的写作只进行了半页,然后就再度回到你身旁,停在你的信上,就好像那时在森林里躺在你身旁那样。……但我得咬紧牙关,……忍受遥远、忧虑、不安,以及没有你的来信的时刻。

“用写信的方式来等待你”,我想是那个时代最浪漫的事情了!卡夫卡和米莲娜的书信的一来一回,装载着他们之间最珍贵的记忆、爱情、思念……每次书写都尽诉倾肠,每次收信的愉悦能将驱逐黑暗,每一次阅读来感受对方依稀的存在……

P90 你的信来了,我带着它一起上了楼梯,我的天,一张照片在你的信里,是一封年度的庆祝,一封永恒之书,如此完全,永不休止。那多美好,再不会比这更美好的了。相片里有哀愁,只有透过眼泪与心灵的敲击才能看见,此外无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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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在信件中写道自己收到信件的狂喜之情,而且信件里还附带一张米莲娜的照片,“一封年度的庆祝和一封永恒之书”道出卡夫卡对这封信件的格外珍惜。

P95 然而——我很明白——可能你不只爱着我,甚至属于我。

米莲娜是一名有夫之妇,爱上她的卡夫卡不仅爱得悲伤还很卑微……这是卡夫卡第一次在信上写出“爱”这个字。你可以看到他在小心翼翼的求证和试探吗? 我仿佛看到正在写信的卡夫卡的犹豫和迟疑,甚至收笔之时和寄出信件时,手的颤动和心的跳动……

P95 你在信里写到,下个月也许会来布拉格。我多想告诉你——请你别来。把这个希望留给我,让我极度需要你,向你央求时,请你务必过来,但最好现在别来,因为这样你很快又得回去。

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卡夫卡想把见面的机会留到自己最想见她的时候。想见对方,却又极度克制。

P103 少写些信给我吧,我写信给你就好,如果你喜欢,我会天天写,并附一纸短笺。你也需要多多静下来,这样才能使你开心。

明明对方的信对自己是多么重要,可是卡夫卡却让米莲娜少写信给他。因为他在担心写信给自己会给米莲娜的婚姻造成麻烦。他在乎着米莲娜,一直在为对方着想……

P105 我们相互在婚姻之中徒劳地纠缠。

卡夫卡无意地道出婚姻的真相。不是责备和逼迫,只是一种心中疲惫和无助抒发。

P120 为什么我们没有好好利用维也纳的时光呢?为什么当时我们没有好好地待在纸张店呢?在那里多么美好,我们离得多么近。

从维也纳见面回来以后,卡夫卡后悔没有好好利用时间和米莲娜相处,恨不得200%的时间利用率。

P125 一切是多么遥远,而我却感觉你们上的把手如此地近,就在眼前。

这也是我喜欢的语句之一,“这么近那么远”,咫尺天涯是所有恋人的难关。

P143 这电报是给我的安慰之一,它代表我们之间的距离够近,近到几乎就在二十四小时以内我就能收到你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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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让我感受书信和电报时代最迷人之处——距离虽然让人倍感煎熬,却催生了思念、牵挂,就像化学反应一样,在爱情的产生催生了许多微妙独特的感受,美妙无比。即便是遥远的距离抵挡不住两颗热切的心。卡夫卡在信中借电报寄达的时间缩小到24小时之内,表明他与米莲娜的两人的距离正在缩小,很快他就能见到自己魂牵梦萦的米莲娜了。

P147 是无法克服的距离,加上你的痛苦造成了这样的状况。就像我在你的房里,你却完全认不出我来,我在床与窗之间无助地来回踱步。 ……我感觉这天气是这些年以来,在欢乐之后第一次显得这么郁郁寡欢,和我一样的无助。……多可惜,能够看到你在湖边、森林与山间重新恢复精神的幸福,这样的幸福我将无法拥有。

听到米莲娜要延后出发日期,相见的日期又要推迟了,从确切变成了不确定,卡夫卡失望的心情在信中尽显。

P172 伤口在一个漫长的夜晚第一次撕裂,我可以清楚感觉到你的译文与我的情境完全吻合,是那神奇的手,是你的双手。

即便自己充满了失望,卡夫卡还是不自觉地想起米莲娜和她的作品,表达着对米莲娜的才华的赞赏。

P172 看,收信是多么折磨人的事,现在你知道了吧。今天,在你的信与我的信之间,在那么大的不确定性中,有我们清楚的同在,它美好、可以自在、深沉地呼吸,现在我正期待收到关于我过去写给你的信的答复,为此我恐惧不已。

卡夫卡和米莲娜之间的书信承载着那么卡夫卡世界里的一切美好。如果停止了,卡夫卡的世界会将如何呢?

P182 鲁滨逊必须接受招募,开始危险的旅行,遭受翻船和许多的苦难,而我只要失去你,就成了鲁滨逊。但我也许比鲁滨逊还要像鲁滨逊,他还有小岛、星期五以及各种东西,最后竟然还有船来接他,几乎一切都变成了梦想成真。而我,我什么都没有,连名字也给了你。

P194 你对我而言如同一把刀,我用这把刀在自身挖掘。

沉沉的爱,割据不了,即便伤了自己,这就是卡夫卡对米莲娜的爱。

P197 我曾经笃定认为你不会再写信给我了,但我对此既不惊讶也不悲伤。不悲伤,是因为我觉得其必要性似乎已经超越一切悲伤,且在这世上可能已经没有足够的重量可以托起我微乎其微的重量。

“我爱你”这个词并没出现在信件中,但每一封信都感受到卡夫卡对米莲娜的强烈的爱意。最后一封信中也没揭示他们这段三角恋最终如何,我也没有特意去查卡夫卡和米莲娜的最后的结局。在现实和道德的层面上,他们的爱也许是错误的,但是,对他们两人的世界而言,他们是幸运的,因为世间没有多少人能有这种幸运遇到彼此。


卡夫卡的高糖语录合集

P61 在这些信上,至少我编了号码,好让你无法错过任何一封,就像在小公园里,我无法错过你一样。

P73 所有的书写好像都没有意义,确是如此。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我坐车到维也纳,把你带走。

P90 我是多么幸福,我是多么幸福地被你喜爱!

P106 我只想把我的脸埋进你的怀里,感觉你的手放在我的头上,如此永远地,停留在永恒之中。

P116 有一次、有十次、有一千次,我总是希望你在身旁,而你也刚好这么说。

P125 一切是多么遥远,而我却感觉你们上的把手如此地近,就在眼前。

P150 我只感谢这世界上有你。

P154 我喜欢将你的手握在我的手里,我喜欢凝视你的眼眸。

P168 我几乎无法不想念你。

P192 你是我见过最美好的,我忘了所有的事,甚至完全遗忘了我自己。

P193 有她的地方,会有黑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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