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最早在知乎上看到这一事件的一波人,这两天特别难过和痛苦,有过孩子的人都不能看到这些。在这个事件中,很多人的关注点都在孩子身上,当然孩子是第一位的,可是这个事件中,心理严重受到伤害的不仅仅是孩子,还有孩子的妈妈。
现在都在提倡生二胎,生下来怎么养?这亲子园理念本来是为职场女性提供福利,为职场妈妈提供另一种可能,孩子和妈妈一起上下班,妈妈们也不用为了孩子而放弃职业,多美好。可是,因为这次事件,我跟身边朋友说,这次事件后,不知道有多少职场妈妈又会被舆论给逼回家庭,成为一个全职主妇。
被虐待孩子的妈妈看监控两个小时后当场崩溃、晕到,我特别能感同身受,那种愤怒、愧疚、怨恨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怨恨自己怎么会如此大意,如此混蛋亲手把孩子送到魔窟里,给孩子造成的伤害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偿。这种自责和愧疚感会伴随她们很久,会时时觉得对不住孩子,只要对让孩子心理修复,她们宁肯付出任何代价。
我怎么知道?因为我也是一个妈妈。一个不得已而成为全职主妇的妈妈。
在中国,一个普通的家庭(富裕家庭自然有应对方法),如果生育孩子之后,没有老人帮你照料小孩,基本一个女人的职业生涯就算是完了。可是带孩子并不是老人的义务,如果双双打拼在外的年轻父母,既不想让孩子成为留守儿童,又不想放弃一个人的收入,可供选择的真的不多。
在单向封闭的权力体系中,最容易滋生罪恶。
请保姆?就算请得起,在没有人监管的情况下,多少宝宝被虐待;
送托管中心?照样在没有监管的情况下,还不太会说话的孩子们会遭遇怎样的虐待这次大家都看到了,还还是在上海,是企业内部的亲子园,更多三线四线小城的托管中心还看不到监控。
在缺乏监管的育儿市场中,我们怎样能才选到放心的机构?如果没有监管,那么就只能考验人性,可太多的事件都在证明:不要轻易考验人性,人性根本经不起考验。
没有放心的机构,而育儿需求又存在,怎么办?只能妈妈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
我在我儿子18个月大时,得到过一次工作机会。那时我一直独自在家带着孩子,一个人整日面对着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处理着屎尿屁,你要硬说母爱很伟大,孩子很可爱,我是无法反驳的。可是那真的是一件很辛苦也很疲惫的事业,我突然发现,一次和以前同事打电话时,我居然不停的在说,可见当时的诉说欲是多么的被压抑。
我决定去找一份工作,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很幸运,很快找到了一份工作,鉴于以前的工作经历,老板也很给面子的给了个市场总监的名头,我也做好了双方老人的工作,恳请他们支持我,一边轮着带一周,老人也都通情达理的同意了。正好工作地点附近有姐姐一处房子空着,我租了下来,这样离我和老公上班地点都近。
看上去很顺利吧,只不过不到半个月,就鸡飞狗跳,各种家庭矛盾按过不表,总之,孩子没人给带了。没办法,我找到了公司附近一家托管机构,这家机构是一家蒙氏的早教中心,有一个托管班,专门收16-30个月还不到上幼儿园年龄的宝宝。早教中心的硬件、环境都非常好,地暖、温暖明亮的教室,各种玩具、教具,音乐,都和儿子上早教时的一模一样。当然收费也很贵,比幼儿园高出很多。
我心想,贵点总是会放心些,毕竟孩子还这么小。每天早上上班前送孩子进早教中心,下班后接孩子,如果加班,就带着孩子一起在办公室。老板也有孩子,也能体谅,通常只要我工作做完,就让我带着孩子早点回家,公司氛围也很好,年轻人很多,都叫我姐姐。我也非常珍惜这份工作,也格外努力。
有一天早上,送的早,到教室后发现孩子袜子湿了,就一溜小跑回家拿了两双送过来,在教室外的玻璃窗前,我却愣住了。儿子在一个角落里哭,而另一个小女孩用力拿着一个玩具砸到儿子头上,嘭的一声,即使隔着三层的隔音玻璃,也是那么剌耳和清晰。这时一位端饭的老师从我身边经过,说没事,那是塑料的,不疼。而教室中的另一位老师马上制止了打人的小女孩,厉声要求她道歉。这时,我的儿子才敢哭出声来。 后来园长诚恳道歉,表示一定让专人看好孩子。
直到有一天,接孩子时托管中心做饭的阿姨悄悄跟我说,要是家里条件过得去,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在家带吧。看着阿姨欲言又止的样子,中午下班后我就悄悄到了园里看,果然,还是那个小女孩,看样子比我儿子大一岁,我儿子在吃饭,她一直踢他的凳子,孩子一直退让,最后只好站到一边去吃,可这小女孩一把把饭碗推到了。老师们在忙着拖地,根本没看到。
那一天我才知道,那个总是打人的小女孩比我家儿子大一岁多,一岁多和快三岁的小孩差异还是很大的。别的孩子都不打人,她能那么嚣张是因为她的妈妈是班里其中一个老师。那一天我才知道,每到接儿子时,儿子脸蛋总是干干净净的还涂了婴儿油,而只要家长提前一个小时到会发现,几乎所有的宝宝们都哭得满脸泪痕和鼻涕,一天都不会给擦的,只有在放学前半个小时,才会特意给擦干净换上干净衣服。
老师说接过来就会安慰抱抱孩子,其实只是做给家长看看,等父母走了,就会把孩子往凳子上一放,随便哭,你哭累了就不哭了。
那一段公司的重点项目正到了关键阶段,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之努力,每晚都要加班到深夜。而那个冬天又是北方雾霾最重的一年,几乎所有的小孩子都开始咳嗽。那也是我最艰难的一段日子,下班后,买菜,做饭,带孩子,做家务,见缝插针的做PPT,给孩子熬止咳中药。
有次,因为第二天要见个重要客户,我接到孩子在外面吃了饭,就回家整理PPT,可晚上孩子发烧又咳,只有趴在我怀里 睡呼吸才平稳些。孩子的哭闹,男人开始还耐心对待,可后来直言说第二天有个重要会议直接抱着被子去了次卧睡。
只有我抱着生病的孩子一夜未睡,心里记挂着客户上午要到公司参观。凌晨四点多,安置好已退烧的孩子,起床熬中药,做早饭,冲澡、吹头发,还敷了张面膜,化了淡妆。知道今天是个大日子,做不到光鲜亮丽,至少也要整齐体面吧。
孩子醒了,看着精神还好,狠狠心还是带着药和衣物送到托管中心,准时到了公司。开完早会后,老板叫我到办公室,我以为要沟通客户的问题,谁知老板说:“你是不是早上没洗脸?我洗手间有洗面奶,把脸洗干净,等下见客户吧。”
我愣了,自认化妆技术还过得去啊,难道是眼线花了?赶紧照镜子,面色如鬼。再好的粉底也掩不住疲惫和虚弱。
我想,如果我是老板,也不愿雇佣如此疲态的中年妇女。有大量年轻精力旺盛又无后顾之忧的年轻人,何须我这样拖后腿的人。
我用尽了全身力气试图去维系家庭和职业间的平衡,却发现两样都没有做好。
是我不努力吗?我明明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工作上。
是我没有为孩子考虑吗?我也明明挑选了承受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机构。
最终,还是因为孩子,因为亲眼看到托管机构的一些状况,我在愧疚中辞去了工作,又一次成为了全职妈妈。
有人说,等孩子上了幼儿园就好了。确实,从孩子上幼儿园完全适应后,我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有了自己的时间。也在那时开始有了更多的尝试。可是幼儿园下午夏季五点,冬季四点半就要接孩子,哪家公司能这么早下班呢?
有人说,上了小学就好了。
可是,等终于熬到上小学了,公立学校上午11点钟放学,下午两点半上课,四点钟又放学,一天四趟接送,如果没有老人帮着接送,真的是没办法上班的。有人说,不是有午托班吗?是啊,有需求就有市场,午托班这种事物真心好,中午有专人举着牌子在学校门口接孩子,管吃午饭,午饭后写作业,睡午觉,下午上学送进校园,放学后一直管到父母下班来接,这时候孩子晚饭也吃好了,作业也写完了。父母真省心呀,早上送,晚上接,没有家长陪写作业的辛苦,也不会心梗,照样母慈子孝,全家乐呵呵。
可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家长冒着被气得心梗的危险,还顶着高危陪孩子写作业呢?孩子的成长哪能那么轻松容易呢,我的多位好友最初都将孩子送到了各类午托班,经过一段时间后发现,自己是省事了,可孩子的学习成绩在不断下降,详细打听才知道,午托班请的辅导老师们很多都是大学在校生,普遍给的待遇也不高,有些老师为了早点下班,图省事,会直接告诉孩子们作业的答案,当然孩子们的作业做得又快又好,这种作弊而不加以思考的作业,学习成绩能提高真的是奇迹呢。所以为了孩子,妈妈们不得不又亲自辅导上阵。
很多妈妈一边做着各种兼职,成为自由职业者,一面费心操持着家里的一切。
累吗?还真是挺累的,不要以为全职妈妈就很轻闲,她们照样对自己有要求,对生活有规划,对未来有期待。
只是在家庭与事业两者不能平衡的情形之下,内心的天平向家庭和孩子倾斜的更多。
她们也曾努力的向生活抗争过,拼搏过,但最终,因为孩子,这个内心最柔软的所在,她们回归了家庭。但是她们更知道,生活中还有其他的方向,并不会将自己困在其中,她们会去寻找另一种生命可能。
期待着社会的进步,监管的到位,让更多的职场妈妈们不再哭泣和两难,让她们能够既无愧于工作,也无愧于孩子。
毕竟社会的发展,并不是要所有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只有退回家庭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