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宿舍,舍友果然问道:“你们什么情况啊?”
“有啥情况?”
“你和姜寒啊。”
“路上偶然碰到而已,有啥好讶异的。”
“其实你们真的很配啊。如果你想谈恋爱的话,他是个挺合适的人选呢。”
涂荼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低头看手机,发现有高中同学拜托她找几张高中时期的照片的消息。她开机,顺利地找到照片发给对方,过程中鼠标漫不经心地划过了一个名为“HY”的文件夹。
迟疑了一下,她点开了。
应该有大半年没有看过这个文件夹了。文件夹里全是同一个人的照片和视频。在喧闹的运动会大本营里低头看书,神色冷淡地看向镜头,水运会后倚在栏杆上微带了笑意、头发半湿、脸上还有水珠,在大巴车上昏昏欲睡,神情自若地在讲台上做时事点评。
一时间回忆扑面而来,她索性放任自己沉溺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书上说,年轻时候的记忆总是尤为深刻,那么随着生命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老,海马体萎缩,神志不清,记忆越来越模糊,是否还有幸保有这份回忆,还能记得种种细节?
插上耳机,她点击那个名为“HY时事点评”的视频。视频打开的瞬间,耳机里充满了熟悉而冷静的声音:“....南京大屠杀大家都知道,每年公祭日...”屏幕上,他在讲台上一脸认真地看着ppt,作着讲解,嘴唇一张一合。
听到那声音的一刹那,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她赶紧佯装往上看,无声地吸吸鼻子,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她不禁在心中暗斥自己的矫情,果然人一到夜晚就容易多愁善感么?
这厢涂荼正与多愁善感的情绪作斗争,那厢姜寒正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手中紧攥着手机。手机屏幕渐渐黯淡下去。
刚刚他把一切都跟刘韵诗坦白了,也一并提了分手。一向黏人的刘韵诗只简单回复说:“好,那祝你幸福。”然后就干脆利落地拉黑了他。这样他反而长舒了一口气,免于那些汤汤水水拖拖拉拉的质问和道歉。
自己是不是有点渣。他苦笑着想。
当初毕业礼后,每个班的男生都在偷偷议论、走过走廊会引得欣赏和关注无数的刘韵诗对他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震惊了好几天。在那之前他对刘韵诗的认知仅限于“隔壁班的、漂亮的、经常换男朋友的艺术生”,其他方面并未留心,也万万没想到这个漂亮的艺术生,按她的原话来说,“早从高一一开学就喜欢”自己。
听着她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流畅告白,姜寒想起了《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费尔米纳·达萨,心中挂念着费罗伦蒂娜也并未阻止他对肉欲享受的追求;或者把顺序反过来也许会好听一些:阅尽万花却始终惦念着当初那朵红玫瑰。
他觉得有些可笑,但只说了句:“是吗。”自认得到了鼓舞的刘韵诗开心地笑了,更是滔滔不绝地剖析自己的心迹,精致美艳的脸上闪耀着在舞台上才能发出的光芒。看着将大段大段的朗诵词背完,期待又笃定地等着答案的刘韵诗,姜寒玩心顿起,道:“你容我回去想想,我过两天再给你答复,可以吗?”
知道此事的李长安“嗷”地怪叫了一声,动作夸张地倒在书房的沙发上:“那可是刘韵诗啊!你为什么要拒绝?”
姜寒盯着屏幕上的游戏,手上快速操作,嘴上却懒懒散散地说:“我没有拒绝啊,我只说过几天答复。”
李长安凑过来围观战局,喊了几句“奶他!”“对面是不是傻逼啊!”接着问:“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没什么想法。我觉得她长得挺漂亮的,别的就不知道了。好像前男友也很多。”
“你是在介意这个?是咯,你这个清清白白的纯情小少男,情窦都未开,应该很难接受吧。”
“不是。”
“说实话,能跟刘韵诗谈恋爱,多少男生梦寐以求啊!你小子真是暴殄天物!”
“那我就同意吧。”打完这把,姜寒顺手抄起手机,点开跟刘韵诗一片空白的对话框,回复了一个“好”字。于是从此刻开始他就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和刘韵诗在一起两年,刘韵诗对他是真的很用心,他能感觉到,也一度以此为荣。但这和男孩子炫耀自己抽的第一支烟没什么区别,只是他上大学后性子愈发沉稳,更加不爱炫耀了。
刘韵诗规定了很多条条框框,每个月的情人节,恋爱100天200天300天520天纪念日,又是要互送礼物,又是要发动态秀恩爱,大张旗鼓搞得人尽皆知。姜寒其实很不喜欢次次都这么高调,但也就随她去,自己是从来不愿发动态的,为此刘韵诗老和他吵架“你是不是不爱我”,更是搞得他不胜其烦。两人异地,再一次“为什么别人的男朋友就这么宠女朋友,你对我就这么冷淡呢”“我性格就是这样,是你自己要喜欢的”的争执后,姜寒听哥们一句劝,周末坐火车去找刘韵诗道歉,还应付公事般地买了束花。刘韵诗看到他的瞬间就扑进他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非常的drama,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不禁有些尴尬。那束花被压得皱巴巴,看着刘韵诗哭花的妆容,他难得心生怜惜,温柔地哄她:“好了好了。”刘韵诗撅着嘴说:“我很害怕你不要我。”
那一刻他感觉到面前的女生真的对自己动了情,不禁有些惶恐,感觉自己承担不起、也回报不了这么丰厚的情谊。事后他和哥们认真的说:“我真的想分手。和刘韵诗在一起压力太大了。”
“她不是对你很好吗?”
“太黏人了。跟她谈恋爱,感觉就是活在电视剧里,什么事都有一套'普遍真理',不然就是'为什么别人的男朋友如何如何',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去找那些男生?还有,她翻我手机。”
“你们异地,她当然不放心。”
“那就可以不经我同意翻我手机了?”
哥们一时无言,讪讪道:“女人都这样。”
之后他忙于繁重的课业、社团、学生会,每天一睁眼想的是今天的任务,闭上眼前想的是明天的任务,也不是抽不出时间,但是就是不想主动打电话给刘韵诗。刘韵诗感觉到他的冷淡,锲而不舍地追问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更是懒于解释,次次敷衍过去。只是出于所谓男朋友的名分,他还会每一两个月去一趟刘韵诗的学校。他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也许是不想做坏人,不想背负“提出分手甩了她”的坏名声。
但是今晚嘛。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总之和涂荼散步回来后他突然有了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刘韵诗把手机扔在床头,脸色不善地冲进卫生间,正在阳台洗衣服的陈玉霞只看到一个人从旁边闪过,然后卫生间的门就被重重地摔上了,她有些吃惊。里面水声响起,陈玉霞有些疑惑,刘韵诗今天洗澡竟然没唱歌。不过这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摇摇头,低头继续搓洗着那条发白的牛仔裤。
水声很大,但是盖不住刘韵诗的哭声。
真是神奇,一向顺风顺水、差点就把飞扬跋扈四个字写在脑门上的刘韵诗也会一个人躲在卫生间哭?
刘韵诗出来时,面色平静,眼眶还是红红的。陈玉霞沉默着写自己的作业,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事。
刘韵诗心里堵堵的,迫切想要找人倾诉,但看到陈玉霞沉默的背影,如鲠在喉。她拿起手机走到阳台,顺手甩上阳台的门。打开通讯录往下拉,她突然不知道该找谁好。她不想找前男友中的任何一个哭诉,也不想找闺蜜,她知道他们的反应一定是“肯定是他不对”“天涯何处无芳草”一类没有任何作用的话。
思来想去,她鬼使神差地拨通了李长安的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瞬,李长安“喂”了一声,她就忍不住嚎啕大哭。
李长安焦急地问:“韵诗,你怎么了?”
“长安,他把我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