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有多远?
如今便利的交通早已不在是那“山一程,水一程,到家便是夜深千帐灯”的情形。一早出发,走得快一点,五六个小时也就到镇上了,若回老家,那也就走路一小时,骑车二十分钟那么远。
即便这样,这也是一年之后才回了一次家。村庄,到底谁是谁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
正月里头,元宵已过,该出门的都已出了远门,没出门的也早已淡了节日的气氛,忙起了田间地头、家里家外的活计。
不是街天,清早的街道没有太多喧嚣与嘈杂,买菜人少了,生意人也疲了。
“橙子怎么卖?”
“四块。”
拿起一看,并不是新鲜货,少说也放了个把月。放下橙子,转身走开,并没有想要讨价还价,买下一两斤的意思。
“这是一个极度不讲人情味的生意人,我不愿意跟她买东西,那橙子街天买,新鲜的也不过三块、三块五。”
一个被看做没有人情味的生意人,一个食尽人间烟火的生活中人,自然谈不成一笔交易。
索性钻进外地人开的大超市,明码标价,随自己喜欢的挑选,左右寒暄几句,老板询问着那刚进站的班车几点发车,司机是谁,是从小绿汁上来的吧?
需要与被需要让彼此内心愉悦。
二
老路,不是水泥路,不过是一条近路。路上一个叫老鹰崖的地方,路面宽不过两米,路的里边是向上垂直,外面则是向下垂直,行人走至那里,也要谨慎三分,更何况过往车辆。
对头遇上摩托车,鸣笛以示招呼。
“老志家,认出没有,估计是小孩病了,领来看病。”
“……”
“这是二胎,一女儿,这两三年来都没去江苏打工了,在家搞庄稼。”
那位嫂子前几年回家已见过,老志哥当然是一直就认识,只是那圆嘟嘟的脸和圆滚滚油肚让我有些惊讶。
胖,绝对是不分地域,不分人种,不分男女,不分城市农村的,一不注意,它便悄悄眷顾你。
“树大了,路上照不到太阳,泥稀,路烂,不好走,要骑慢点。”
这是2000年左右,退耕还林,封山育林的成绩。一棵棵小树从手指那么粗长到了手腕那么粗、碗口那么粗的大树。行在路上已看不到那远方的山脉,眼前都是那林荫。
穿林海,过村庄,遇熟人……村镇里的一草一木都在发生着变化,树木长着年轮,庄稼人白着头发。
三
这是一个暖冬。
没有了严寒,田间地头都是丰收样。蚕豆长了一腰身(高度到达了人的腰部),菜花黄遍数丘田,豌豆鼓了豆荚,忙坏了摘豌豆的人们。
“今年豌豆价格好,比年前还好,有几天到了四块一斤(市斤),今天三块一斤,再怎么忙也要去摘了卖。”
“只划算卖新鲜的。干豌豆,收回来,打出来,捡出来,也不一定会卖到好价钱,今年小春(春季收的庄稼总称)好,家家都丰收。”
这是庄稼人的日常。
站在烤烟房顶,看远处的山,看旁边的人家。
村子不大。绝大多数还是瓦房,一楼隔成卧室、厨房、客厅,二楼不做分隔,存放粮食杂物等。一个客厅,三间卧室,一间厨房,这里的瓦房几乎都是这样的布局。
右下方的人家二楼窗台上堆满了玉米,门前三五只个把月大的白色小猪觅食奔跑。
“你拍那个小猪嘛,多好看的。”看到我拿着手机各种拍,小侄女这样跟我说。
“拍不到,太远了。”
“你知道我们村里的人吗?”
“不知道,我第一次来,连你我也是第一次见。”
“那家是郭老师家。”
“哪家?”
“有蓝色太阳能那家。”
郭老师是村里完小的一名老师,没有给我上过课,也没有太多印象,只是算起时间来,应该也在村里完小当了将近二十年老师了。
“你知道阿凤家在哪里么?”我接着问到。
“上面那家就是,贴了瓷砖的那家,两层浇灌房,我们村就她家最好在。”
阿凤是朋友的表妹,小时候经常一起去上学,所以认识。在爷爷奶奶的抚养下,阿凤和她的姐姐都早已长成大人。阿凤是一个极能吃苦的孩子,虽没有太高的学历,可做起农活没人比得过她。如今成了家,当了妈妈,盖起了房子,赡养起了老人。
我仔细看了看那栋村里唯一的小洋房。白瓷砖锃亮,二楼的玻璃窗上还贴着春节的福字,这应该就是村里人的幸福模样。
四
农村到底是什么样子?
一个五岁孩子眼中的村庄足够让你惊讶,也足够让你感叹农村的变化。
“你见过挖机没?”小侄女似乎从来不缺少话题,也正是这样,我从她的口中对这个村子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你说的是哪种挖机?大挖机、小挖机、还是玩具挖机?”
“就是用来挖土那种大挖机,我爸爸和我妈妈去昆明拖挖机去了,本来早就买好了,一直没开回来,新房子(地名)的人都来问了好几次,挖机买回来没有,要请我爸去帮他们挖地,他们要种茶。”
我一边佩服于一个五岁孩子的思路极其清晰又食人间烟火,一边继续听她介绍。
“只要挖机买回来,会有活计做的,以后我家自己的地就不用请别家的挖机来挖了。以前我们村只有阿凤家有大挖机,现在我家也有了,我们村有两台大挖机了……”
这是一个五岁孩子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和热情。新的机械设备不仅取代了原始的牛耕地,还成为了赚钱的工具。
“你现在读学前班吗?”
“不是学前班,是幼儿园,不读幼儿园不给读一年级,幼儿园要去法裱街(gai)读,我还没去读呢。”
“那么远,你去住校么?”
“现在是下学期,要八九月份才开始读的。”
幼儿园开始入学籍,不读幼儿园上不了小学,村里小孩上幼儿园只能到镇上,幼儿园又不收住校生,如此一来,还真是个麻烦事!
五
村中无偶遇,狗吠村更静。
十三户人家的村子,在村里的人不到二十人。有人外出打工,有人工作在外,有人出门为子女带小孩,有人远在他乡成家立业……
“现在学校有多少学生?”
“三十多人。”
“有几个老师?”
“加上煮饭的总共六人。”
这是一间完小,师生比1:6。学生都去了哪里?
“跟父母外出打工,外地上学。”,“觉得这里教学不好,有条件的都送去镇上的中心小学。”,“小孩少了很多,好多人家都只要一个小孩。”……
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这里的人们足够重视教育,这间小学却没了往日的风采。
“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有学生吗?”
“一二年级没有,三到六年级有。六年级有十五个,五年级只有五个。”
如此一来,不知道下一个春季学期,是否还会迎来新同学。
如今走在水泥路通到家门口的村中小路,村庄已不是曾经村庄的样子,也没有了小时候的热闹,更没有茶余饭后蹲在路边畅聊的日子。
村庄,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们,主动接受人们带给它的新事物,也被动承受着人们的逐渐离开。如今再回村庄,到底谁是谁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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