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里猪油拌饭是美味佳肴之一
2017.8.21 星期一 晴
吃过午饭,整个菜场安静下来。晚市下午三点才会热闹起来,这段时间只有三三二二的顾客光临。闲着看摊的卖肉老板娘们在大声聊天,一个说:“现在的人嘴巴吃刁了,买肉不光要瘦肉,还要是长在肥膘上的瘦肉,说吃起来嫩、香!"
另一个接话:“是啊!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光要瘦肉不要肥膘,又不肯加价,肥肉又卖不起价钱。"第三个打断话头:“照着长膘要把食堂、饭店倒来的下脚料拌进猪饲料,顾着瘦肉要掺进瘦肉精,报纸上抨击的下脚料、瘦肉精其实都是按照消费者要求加进去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攀谈着。
不由想起小时候养猪的情景。那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养猪,土话叫猪猡。一来卖了能贴补家用,甚至能娶老婆,听妈讲后村小华娘当初来相亲就是看中了两头大肥猪才嫁给小华爹的。二来猪拉的尿、屎掺和着家人垫进厩栅里的泥土变成了猪厩灰,它是种庄稼、蔬菜极好的农家肥。
那时房子富裕的人家猪有单独宿舍。弟兄多的,随便搭个耳房,或者灶间旁边,甚至堂屋里也养着猪。譬如兄弟俩三间房子,中间一分为二养猪,于是这家的猪出栏卖的时候必定是白白胖胖,叫声嘹亮的,因为那是俩伷俚暗中较劲赛着养的,猪的肥瘦关乎会不会当家的声誉。
大肥猪最受收购站欢迎,皮包骨的瘦猪是卖不掉的,称起来最少一百二十斤才刚达标。大家不约而同在卖猪的那天早上,特意拌好一大桶香喷喷渗入麦粞和麸皮的稻谷糠作为最后的早餐,猪猡吃得肚皮滴溜滚圆地为主人多作贡献。
有一次,大早上一阵杀猪般的嚎叫,我家一头黑乎乎的小黑猪被爹妈绑住手和脚(饭店里不是有猪手一词么?),兴高采烈扛出门去,留在家的姐弟仨心中暗喜:今天有荤腥吃哉,弄得好姆妈每人剪一块布料做新衣裳呢!不多一会,只看见两人吭哧吭哧把小黑猪扛回来了,姆妈气恼地骂爹爹:“白白浪费了一顿好食。叫你再喂几天,非要去卖,下次你一个人驮去!我是不去丢人现眼了!"妈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我家到收购站要四、五里路呢,难怪她发火。三姐弟失望地走开了,不敢撒娇。
六、七十年代,有时人都要饿肚子,要养大肥猪,给它吃什么呢?夏末初秋,稻粮吃得差不多了,作为猪主食的稻谷糠也所剩不多,幸亏这时侯地里的蕃瓜和山芋藤成熟了。
早上膀大腰圆的蕃瓜刨掉皮切块放锅里烧熟了人吃,长歪把的或是青胖的蕃瓜剁碎了拌在稻谷糠和稻柴轧的柴糠里喂猪。傍晚收工时男人们大都扁担落绳挑着剪下来的山芋藤,到家搬出类似于包公杀陈世美的狗头铡,左手一把山芋藤放在刀口上,右手握住刀把向下一揿,比单纯拿菜刀剁要省力得多,不一会,一大脚盆断成半公分长的山芋藤就可以捣入各种糠食里喂猪夜饭了。
稻谷轧米的副产品稻谷糠仅次于麦粒轧成面粉时的副产品麸皮,最好的是全粒麦轧成的麦粞,那基本是下了崽的老猪婆才有资格享受的营养美味。猪小时候也吃得着几天,大一点就只能吃糠咽菜了。
猪最不喜欢吃的是稻柴轧成的柴糠,猪鼻头发出“嗡"“嗡"的抗议声,一边使劲往石槽外拱食,喂食的主人一边用捣食棒佯装打它,一边嘴里骂:"人也要吃糠哉!你倒还要挑肥拣瘦!”
那时一般人家虽然养着猪猡,但一年到头难得买几回肉。要是男主人买回来的肉肥多瘦少,女主人会眉开眼笑,喜滋滋拎进厨房,一会儿功夫,满屋飘香,猪油熬好了。盛一碗米饭,戳起一块冷却成奶白色固体的猪油,倒几滴酱油,胡乱拌一下,风卷残云,囫囵吞枣,瞬间到了狗肚里。唇齿留香好几天。猪油拌饭是记忆中小时候不多的美味之一。
要是哪天男主去晚了,只买到了瘦肉,这天女主准会唠叨个没完。
也不能嫌女人啰嗦,那时每人每月限额供应二两四钱菜油,这哪够啊!所以菜油的浑名叫“扬油",烧菜的时候,女人快速地手一挥,看着好像把油均匀地撒向镬底,其实是象征性的小半匙,有时觉得多了浪费,用锅铲果断铲进油钵头,要是铲子有幸没擦干水,锅里刹时“噼里啪啦"闹得欢,特像放了一锅油。
小孩子盼着过年,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姆妈无论如何要烧一碗红烧肉的。那碗浓油赤酱,油光锃亮,香气扑鼻,肥多瘦少的红烧肉,每人只能搛一小块煞煞馋虫。新年里有亲戚朋友来是要照待客人的。当然,出去走亲访友前姆妈也是千叮咛万嘱咐我们不能乱吃亲戚家的红烧肉的。
最终这碗红烧肉炖出来的油被精明的女主人铲出来烧到了蔬菜里,今天一勺明天一勺,总算都到了家人的肚子里。
有句俗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这几乎是那个年代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