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光粼粼的红砖

小乞丐哭哭唧唧的拍打着齐家府的黄金色门，脏脏的小手留下了污泥，他愣了愣，用衣服袖子包住了手，继续用力拍打。

事情是这样的，小乞丐今天中午在护城河里逮了一条小鱼，高高兴兴的往自己住的破庙里跑，一路上他路过了天下第一鱼坊，浓浓的饭香让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小乞丐撅着嘴巴，心里暗暗想：我这条鱼煮过定比你们的香。

他加快了脚步，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想抄个近路，谁知道小巷子里蹲着一只大猫，弓起来身子，直直的盯着他。小乞丐紧张的把鱼藏在身后，讪笑着往后退，一不小心就摔倒了。摔倒后的小乞丐脸红红的，气呼呼的要和大猫拼命，他呼哧呼哧的爬了起来，大猫已经蹲在巷子口了。小鱼突然在地上活蹦乱跳起来，嗖的一声钻进了红色的砖墙里，消失不见了。阳光的照耀下，这砖墙波光粼粼的，好像护城河的水面。

小乞丐望了望高耸的砖墙，着急的跑到前门去，这就是他焦急的拍齐家府大门的缘由。敲门声就像叮铃铃的水声，之前小乞丐去山上的小溪里抓鱼，就是听到这种声音。

“来了来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了起来，不过一会，大门就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粉面玉琢的小姑娘就站在门里，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我的鱼，被你家那红砖偷了去。”小乞丐用手缴着衣角，满脸通红，肚子又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红砖怎么可能会偷鱼。”小姑娘也鼓起了腮帮，双手叉腰。

“我…我…”小乞丐低下了头，脖子都红了，看着他的草鞋，又看了看这个年纪和他相仿小姑娘的鞋，那双蓝色的鞋子绣满了桃花，甚是好看。小乞丐摸了摸又响起来的肚子，猛一抬头：“谁知道你们有钱人家都有什么稀奇玩意，有能吃鱼的红砖有甚稀奇！”

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眼睛里藏不住的笑意，弯弯的眼睛像是小乞丐曾经看到过的月亮：“果真是个小乞丐，鱼还给你。”

她从身后拿出一条鱼，眼珠子转了转：“小乞丐，你每天都来我家找我玩，我就每天给你一条鱼。”

“好！”小乞丐拎着活蹦乱跳的小鱼转身就跑了。巷口里的猫，露出了阴森森的笑容，一跃消失了。

二、山雨欲来风满楼

小乞丐第二天依然去了护城河，近日的护城河鱼特别多。密密麻麻停着载满鱼的船。以往都是大船家把持着河，自己捞鱼，有时候也会一无所获。

小乞丐趁着老板们都沉浸在喜悦中，偷偷抓了两条鱼，跑了。

天下第一鱼坊的生意越来越好，味道也越来越香。小乞丐这次捂着鼻子走，他终于承认，他用白水煮的，火烤的确实难以下咽。忽然刮起来了风，小乞丐低着头逆行，天渐渐暗了下来。

“哐哐哐”小乞丐加大了力度，把门砸的很响亮。风里带着潮湿的咸湿气，把小乞丐往门上推搡。

“你这畜牲，还不放手！”小姑娘刚刚打开门，就怒气冲天，死死盯着小乞丐身后。

小乞丐的脖子里有一个黄金色的手，长满了毛，死死的掐着小乞丐的脖子，一下一下的让他撞门，小乞丐的额头鼓起了一个包。

“你在瞎说什么？”小乞丐不解的看着她，身体依然不听使唤的往门上撞：“这风太大了，这条鱼给你。”

“啊！”小姑娘瞪大了眼睛，身上的披风猎猎作响，眼角发着深蓝色的光，身后涌来一阵接一阵的水流，卷走了这双手，远远的抛在了地上。“喵！”一声凄厉短促的叫声伴随着重重的落地声叫了起来。

小乞丐感觉到风停了，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终于睁开了眼睛。风继续刮着，只是温和了许多，天上的阴云越来越厚，他心里祈祷着，破庙不要被大雨冲垮。

“你进来吧。”小姑娘依然笑意盈盈：“我去过你家的破庙，屋顶都快没了，你回去也是被雨淋，倒不如和我做个伴。”

“好吧。”小乞丐拎着鱼，走了进去。

院里有一口很大的池塘，里面静悠悠的，不受风的干扰，平静的就像一块翠玉。里面长着一棵巨大的桃花树，不是春天的季节，这桃花却在秋天里开的灿烂无比。

“小妹妹，你家池塘为何不养鱼，我前几日去山里见到几条漂亮的小鱼，过几日给你送来，好放在池塘里做做样子，也给这池塘带来生气。”小乞丐紧紧跟在小姑娘身后，絮絮叨叨的讲了很多。

小姑娘偶尔回应几句，继续往前走，走过了悠长的木亭子，进入了一座青木色的小楼。小乞丐晃了晃脑袋，猛一拍脑门：“我就瞅着这般眼熟，和我破庙里那苔藓是一个颜色。”

小姑娘不说话，带他上了一个又一个台阶，终于到了。小姑娘推开了窗户：“你看，在这里，可以看得到整个开封城。”

“哇塞！”小乞丐的眼睛都瞪直了，密密麻麻的雨滴砸了下来，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的跑着，油纸伞一把挨着一把。高高低低的楼房，在雨幕中别有一番风情。

“我叫逃鱼，娘亲让我在这里等她。她说，她会回来接我。但是我等了那么久，今年都七岁了，她还没来。”小姑娘的眼泪突然扑簌簌的往下掉。

小乞丐慌了神，扔了鱼，用袖子给她擦眼泪，袖子上的泥浆都沾在了她的眼睛周围。花着一张脸，依然可爱。

“你不要怕，我一出生就在破庙里，没见过娘亲，但是，娘亲怀胎十月生下我，就已经足够了。我曾和娘亲朝夕相处十个月啊。”小乞丐提高了分贝，言语里都是喜悦。

逃鱼怔怔的看着他，说不出话。她看着小乞丐闪光的眸子，低下头不说话：小乞丐，我和你不一样啊。

天上打起来了雷，小乞丐隐隐约约中听到了猫叫声，不知怎么了，想起来巷口那只大猫，浑身打了个寒战。

三、逃鱼的八岁

日子一天比一天快，这天是逃鱼八岁的生日，小乞丐一年前答应陪逃鱼等娘亲，没有食言，他长高了一点点。

冬天的护城河，依然活蹦乱跳着鱼。今天有所不同，虾，螃蟹都涌了出来。每当小乞丐给她指着护城河的鱼越来越多，打鱼人也越来越多，城西的天下第一坊生意越来越红火，都引来了皇帝。逃鱼问了句：“皇帝有天敌嘛？”

小乞丐回答了句：“皇帝是九五至尊，自然没有天敌。”

逃鱼的眼睛氤氲着，她低下了头：“可是，我认识一个皇帝，他就有天敌，每年，他都要供奉一条桃花鱼，才能保那片海域的平安。”

小乞丐那时候沉浸在每天有鱼吃的喜悦，没在意她的表情，也没听出来她语气里的哀伤。

今天他多抓了几只虾，想着回破庙做好给逃鱼送去，用筷子串了八只。乐悠悠的往回走。

这次他还在山里采了一束花，藏在袖子里。一路祈祷逃鱼的娘亲能出现。

他兴冲冲的跑到老地方，齐家府已经不在了。只留在了一棵巨大的树，死气沉沉。一只大猫卧在上面，它看到小乞丐，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小乞丐一下子慌了，一座大宅怎么不见了。他手足无措的哭了。虾和鲜花撒了一地。大猫慵懒的跳了下来，慢慢吃完了地上的虾，小乞丐还是在哭，哭的很悲痛。这边很僻静，只有小乞丐的哭声回荡。

“别哭了。”

大猫站了起来，一身黄金色的皮毛，用手摸了摸他的头。

小乞丐边哭边往后退，一直退到了墙上，然后绝望的看着它。

“你不要怕，逃鱼只是被抓走了，今日是她们海域供奉的日子，她作为桃花鱼，这是她本该的宿命。”

“那你又是谁？”小乞丐带着哭腔。

“我是负责看管她的仆人，她被抓走了，我自然也该回去，不过，我放心不下你这小乞丐。便等你回来。”大猫又变成了动物，眯着眼睛笑。

小乞丐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大梦，逃鱼可能没有出现过。他开始打自己耳光，很痛，火辣辣的，再一抬头，大猫还在那里。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救逃鱼？”它面如春风，但是尖牙却是阴森森的。

“好。”小乞丐一腔热血，站了起来。他不懂什么妖魔鬼怪，他只想救回逃鱼，一起过八岁生辰，因为，他答应她了。

四、篝火的狂欢

大猫带着小乞丐飞了起来，呼呼的风声中夹杂着眼泪。开封城越来越小，渐渐的他看不到了。

过了很久，他来到了一座很高的山上，远远的就看到了火光。

“今夜，是我们海猫族的狂欢。你看到的护城河的鱼，不过是逃鱼的娘亲为了讨好我而从海域输送过来的。那可怜的女人，被抓了起来，只因为她偷偷保护了逃鱼这只唯一的桃花鱼。”

“逃鱼是桃花鱼又怎样！”小乞丐不解。

“桃花鱼啊。呵，得桃花鱼者得天下。桃花鱼吃了之后，会让人功力大增，延年益寿。不过，这也是这边海域鱼帝的主意，他与我们签订协议，每八年进贡一只桃花鱼，我们八年一顿大鱼餐。桃花鱼是不可多得的，它的祖先生活在十里桃花林中，后来，大海吞没了这边桃花林，桃花鱼也越来越少，逃鱼的娘亲是桃花鱼的守护神，这八年一度的桃花鱼大战，今天就要拉开序幕了。”

大猫笑了笑，远远的看着山头的火焰。

“逃鱼被关在了那片大火中间，今夜，我带你去见她最后一面，无论如何，你都要向她道别。”大猫吐了吐口水，把他变成了一只小猫，继续向山上走去。

一路上听到许多猫对这只大猫行礼：“二殿下好。”

“二殿下依然意气风发。”

“二殿下今夜必得桃花鱼。”

大猫皱着眉头，瞪了最后一只口无遮拦的猫，继续带着小乞丐往前走。

越来越温暖，大猫眼里的火焰越来越炙热。小乞丐慌忙向火焰里看去。

“你呀，要死死跟在我身后。”大猫的心跳越来越厉害。

篝火晚会开始了，一只长胡子，浑身雪白的猫站了起来。

“篝火已经燃烧，新任妖皇即将从几位皇子中产生。下面，放出桃花鱼。”

逃鱼还是粉色的衣服，她在火里飘来飘去，身子周围始终有深蓝的水泡，紧紧的保护着她。

逃鱼的眼睛始终没有落在任何一位皇子身上，大猫着急的对着小乞丐说：“小乞丐，你得叫她，不然，我们没办法救她。”

小乞丐看着逃鱼，又看了看焦急的大猫，心想，大猫当真是想救逃鱼。

于是，他咽了咽口水，喊了起来：“逃鱼！”

火焰中不停旋转的桃花鱼，停了下来，一双无神的眼睛，泛起来了光芒。

是小乞丐的声音！

她四下望了望，终于定位到了小乞丐的声音来源。

黄金色的大猫，笑容灿烂。

“恭喜二皇子！这条桃花鱼选择了你，从今以后的八年，你就是妖王！”

小乞丐笑了起来，他终于可以救出来逃鱼了，他相信二皇子会放了逃鱼。

逃鱼的眼睛蒙了一层阴霾，再次暗淡了下去。火焰再次吞灭了她。

五、可是逃鱼？

二皇子化成一阵风，带着潮湿的鱼腥味，把小乞丐送回了破庙。

第二天，小乞丐摸了摸头，拿起来了鱼篓，高高兴兴的去打鱼。

护城河河水很混浊，小乞丐没打到鱼。有几个家仆把他撵走了。他又路过天下第一坊，朝里面看了看，路过了小巷。他有一瞬间慌神，总感觉有一种波光粼粼的感觉，再定眼看，什么都没有。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

小乞丐也不去打鱼了，就去学堂墙外偷听课。学了很多知识，只是每次看到学堂的红砖墙，会有一瞬间失神，他到底在哪里见过，波光粼粼的城墙。

后来他十六岁中了状元，开封城张灯结彩欢迎他的到来，天下第一鱼坊更是喜气洋洋，特意做了五十六种鱼。

高朋满座，小乞丐心里有一阵空落落的。

“可惜啊，没有桃花鱼来献给状元郎。”

不知道谁轻声细语的叹息。

一瞬间像是击中了心脏。

“何为桃花鱼。”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嘶哑了起来。

“回状元郎，桃花鱼是传说中的鱼，在很遥远的海里。咱们位于大陆，自然没见过。只是听说，状如桃花，样子极美，口感十足。”

“哦，世间竟有这样的鱼。”他听过之后，叹了口气。

桃花鱼，他虽没有听说过，却心里觉得十分熟悉。到底在哪里，听过这桃花鱼？

皇帝把公主许配给了他，他麻木的谢过主隆恩，又自己去了破庙里。苔藓还是青木色，一切都没变，他的鱼篓积满了灰。

开封城到处喜气洋洋，张灯结彩，欢迎公主到来。

他从没见过公主，也不知道该怎么高兴，摆脱了随从，在开封城四处走动。

直到走到了一条小巷，那边有一棵巨大的死树，一阵风刮过，沙子迷了眼睛，他揉了揉眼睛，一抬头，树上长出来新芽。

一只黄金色的大猫，打着哈欠，悠悠的睁开了眼。他转过身去，没理会，走出了巷子。正是春天的季节，一棵树发了芽不新奇，一只猫在树上，也不新奇。

公主还是到了，她坐在轿子里，富丽堂皇，眼睛弯弯的，像是柔和的月亮。她这些年，被二皇子东躲西藏，平平安安度过了八年。今天，二皇子退位，带着她来到了她躲躲藏藏的开封城。二皇子告诉她，他受一个妇人和一个小乞丐所托，自然用生命来保她平安。

她吃吃的笑了起来，二皇子真荒唐，她一出生就在二皇子的庇佑下，平平安安，哪可能在这陌生的地方躲躲藏藏了八年。

二皇子越来越老了，退位以后，他已经苟延残喘了。用尽最后的力气，他让逃鱼的本身，就是巷子里的树发了芽，慢慢的再开花，等到一树鲜花时，逃鱼就会恢复记忆。而，当年的小乞丐自然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道歉。当年，他利用小乞丐吸引了逃鱼的眼光，顺利成了王。可他最后还是放弃了吃掉桃花鱼的机会，用精力保护了她一年又一年。

今天，什么都可以回归了。而他，也可以圆满的仙去，荣升西天。

大婚前，小乞丐还是百无聊赖，到处走走停停，他总觉得有一段记忆被尘封了起来。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他愣着头，跟随着脚步，走到了大树前，大树已经是被花占满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生机勃勃的树。

猛然，他想起来了：“逃鱼，可是逃鱼”？

一瞬间满脸泪痕。

那边，公主提着裙角，也被吸引到了这大树旁。

她的眼光灼灼：“是，小乞丐。我是逃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