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世界尽头鸟飞不过的地方是忘川。过了忘川,一切便重新开始。然而忘川之外是哪里?是否有那些我们可望不可即的光辉?”这是陈景尧在《川上的日子》一书中所说的一段话。陈景尧,这个网名叫“暗地月光”的女孩,这个自幼就因身体原因休学在家的形影只单女孩,这个在十三岁就为自己默默的写下墓志铭却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积极的写小说散文,在二十三岁辞世之时,已硕果累让我们这些健康人为之汗颜的女孩,倘若活到现在应该已经二十七岁了。二十七岁一个实在不大的年纪,事实上这个年纪上还得加上倘若活到现在,这残酷的事实实在令人心疼,称之英年早逝绝不为过。
似乎听说过一个叫“十层联系法则”的说法,说的是这世界上任意的两个人,只需要经过不超过十层的方式进行关联,一定能建立相互联系。按照这种说法,这个拥有一半镇江血脉的半个小老乡,和我之间需要建立联系似乎并不需要十层这么多吧,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很是亲近。亲近,也分外心痛。
是的,心痛,这心痛由于地域引发的亲近而发挥到了极致,渐渐被渲染凝结,成为那郁郁的一块凝结物,郁结于心。为她在文中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述说着她那在一个月之内打了一万多针的经历心痛,为她用一种淡然的口吻述说着那自幼伴随着她的心脏问题以及那场改变了她一生的医疗事故心痛,为她为自己因为手肿而不得不中断写作而焦虑心痛,为她为自己能独自一人去镇江老家见亲人而雀跃,并将之称之为旅行而心痛,也为她将自己的文章定名为《川上的日子》而心痛,川上,忘川之上,这是怎样的一种明悟才会如此定名?当她一字一字借梦中姥姥的口写下“治得了病救不了命”一句时是怎样的心伤?心痛,只剩下心痛。更让人心痛的是即使是这样心伤的事,也只是轻轻的一笔带过,而后却用更多的篇幅去寄托自己的哲思,这哲思令人深思体悟,渐渐迷失于其中,只是在体悟之后,留于心中的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的伤。
实在令人无法想象,一个天生心脏有缺陷,坐火车进行一次长途旅行都会引起几乎可以危及生命的持续数月的高烧的孩子,一个走一段不远的路都能引发双腿浮肿的孩子,一个从八岁就因病休学,和这个世界处于半隔离状态的孩子从哪里获得这么多的哲思,即便她是个从三岁开始就可以独立阅读的小神童。人非生而知之者,然而人生来就会思考,只是用思考去替代经历来认识,体会,感悟这个世界,这是怎样的一种痛苦,怎样的一种悲哀,怎样的一种孤独。每次想到这里,我心中就不由浮现出一个这样的画面。在我们没日没夜的去疯去二去奔跑去跌倒去受伤的时候,在一间空旷的书房里,一个稚嫩的小丫头努力的踮起脚在高高的书架上找出一本厚厚的大书,然后静静的坐下,皱着眉,如饥似渴的阅读思索,希望从中了解这个她身处其中却又无法接近的世界,一个人,始终都是一个人。一想到这里,又不由想到,在文中小丫头用了大量的篇幅来介绍她的那些个笔友们,介绍了她无日无夜挂在网上等待着朋友们来交谈的经历,介绍了她在朋友们一个个淡去了联系后那沉沉的心伤,这一切也许正是由于她一个人走的太久了吧,所以她才会对这些来自不意的友情分外珍惜重视不舍,即便豁达如她也会为此郁郁寡欢,为此痛苦异常。
在文中她亲切的称每个认识的笔友们孩子,即便当时的她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即使那些她口中的孩子们大多都比她年龄要大,也许还有些脱离了孩子的范畴。可是她不管,依然执着的用孩子来称呼朋友们,而当她偶尔被他人称为孩子时又是怎样的兴奋。或许她那么执着的用孩子称呼别人为的也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一声亲切的“孩子”吧?我是这么觉得的。
说起来陈景尧的文字如果用颜色来形容的话它决不是红色,作者的心态摆在那里,可是它也决不是黑色,即便如果真是黑色也是可以谅解的,它是一种灰色,而且还是银灰色,在那黑色的基调下散发着那耀眼的银光。在那浓浓的悲伤之上冲进了大量的豁达和思考,这豁达和思考冲淡了那股子悲伤,虽然依然还是苦的,却不再是黄连,而是那苦涩之中带着香浓的咖啡,让人回味之后发现苦涩依旧,可是却丝毫没有让人痛苦的感觉,在苦涩之后心中留下的只有思考和感动,或许还有一些怜惜一点心痛。
陈景尧曾经描述过这样的一个梦境,苍天之上云朵沉默游移,大地开遍金黄向日葵,那片高地上有流水,有一轮巨大的月亮。一切都静静的,却莫名令人安然。她曾经说过我们就如同那想象自己是太阳的向日葵,自不量力地释放光辉,只为拥抱那一刻令彼此感到的温暖。即使无法救赎,亦能相互依伴。
传说世界尽头鸟飞不过的地方是忘川。过了忘川,一切便重新开始。然而忘川之外是哪里?是否有那些我们可望不可即的光辉?忘川之后是什么?我想于佛教徒,忘川之后是那金光万丈的佛国,于道教徒,忘川之后有赏善罚恶的阴司,于天主教徒忘川之后是耶和华的颂唱之所,忘川之后是我们心底的梦境所在。那么对于陈景尧,忘川之后一定是个大大的无边的园地,那里面长满了一棵棵盛开的向日葵,那是她所见所影响的人们在她心中的投影,他们在那园中努力的散发着光热,而我,我想也会是其中一棵,即便她去世之后,我依然被她的文字所化的向日葵所照亮温暖感动,而后化为其中一棵小小的向日葵,缅怀回馈于她。
又想到另一个患绝症匆匆离去的另一个作者,去年去世的《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的作者程浩。程浩,网名伯爵在城堡,在他去世后我曾经疯狂的阅读过所有和此书有关的书评,却始终不敢去翻阅正文一页,害怕看过之后会随之而来的羞愧感,现在想来或许是去阅读去理解去感动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