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鞠婧祎大病了一场。

家庭医生来家里看过，说只是染了风寒，可因为惊吓过度，所以才会一直高烧不退，吃过药多睡觉，吃点清淡的东西调理就会慢慢好起来。李艺彤白天时在书房念书，到了饭点就让李妈把饭菜端到鞠婧祎的房间，陪她在房间进食。连着两日守在鞠婧祎床边，夜里鞠婧祎醒过来，看到半蹲半跪在床沿的李艺彤，只好无奈的拍拍她的肩。

“阿卡，上来睡吧。”

掀开被子让李艺彤躺进来，特有的少年气息围绕着鞠婧祎，让病的全身乏力等鞠婧祎睡的很安稳。

早晨醒来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雪。

南方的雪轻轻柔柔的，飘到地上就融成了水珠，积不起像样的雪层。鞠婧祎立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李艺彤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青韦。”

鞠婧祎没有回头，只是仰着头看着天空中似有似无的雪花，“阿卡，想好要什么生日礼物了吗？”

李艺彤仅有的档案上记录了她的姓名和出生年月，这年冬天恰好是她十八岁成年生日。

“青韦的成人礼，收到了什么礼物呢？”李艺彤拿了床上的毯子，赤着脚走到鞠婧祎身边，将她裹进毯子里。

她的十八岁？

“钱，很多很多的钱。”十三岁要了这幢房子后，她就没再开口问鞠思远要过生日礼物，所以每年鞠思远都给她汇钱，一年比一年更可观的数字，鞠婧祎却一年比一年的更加麻木。“你要钱吗？我也可以给你，如果你需要，我让张叔给你开个独立账户。”

钱是个好东西，没有人不喜欢的。

李艺彤轻笑了一下，搭上了鞠婧祎的肩膀，“我有你了啊，还需要钱做什么？”

窗外开始下起雨来，滴滴答答的雨滴打在窗户上，李艺彤看着窗上映衬出鞠婧祎苍白的脸，“我有想要的礼物。”

李艺彤的愿望是和鞠婧祎拍一张合影。

可老张却是一脸活久见的从家里的储物室找出蒙着好几层灰的照相机，从他到这个家里来，就没见过鞠婧祎拍照，他是个刻板的读书人，并不知道当下的年轻女孩子是什么样的，直到陪着鞠婧祎去了冯薪朵和陆婷家，随处可见的大幅照片挂在房子的各个角落，他才意识到，他的这位小主人和其他人是不同的，她对拍照这件事很抗拒，这个相机还是前些年过生时其他富家子弟送来的礼物，鞠婧祎看都懒得看一眼，就让老张丢去了杂物间。

而今居然会找出来，而且还要和李艺彤拍合照。

“二小姐，您别躲在椅子后边呀，站到大小姐身侧。对，手可以轻轻放在她肩上，亲昵一些。”

“张叔，你指导的这个姿势很老土欸。”李艺彤皱着眉头，这样拍出来真的会好看吗，电视里只有民国时期的人才会这么照相吧，她还想着躲在鞠婧祎身后做鬼脸呢。

“我觉得的挺好的。”鞠婧祎柔声说道。

她坐在椅子上，腰身挺的很直，化了点淡妆，使脸色看起来不那么惨白。

几番折腾后，数码相机里的两个人被定格。唯一的合照终于在老张蹩脚的拍照技术中诞生了。

李艺彤爱不释手的抚着屏幕，她终于也可以拥有一张合照了。如果有机会见到亲生父母，翻到第十六张照片的时候，她会告诉他们，从这个时候开始，她不再心心念念的想要寻到他们。

因为她有家了。

高档餐厅里，冯薪朵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是一杯见底的美式咖啡，透过玻璃，整个外滩尽收眼底。夜晚的黄浦江，冷静又汹涌，川流不息的车灯交织着高楼建筑的灯火，一派纸醉金迷的磅礴景色。

都说在外滩的灯红酒绿中，连天上的繁星都会失了颜色。

星星亦如此，更何况是满怀欲望的人呢。

陆婷放下包，让服务生按照老样子上餐点，“等很久了吧？”

“我让你帮忙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冯薪朵没事的笑笑，等陆婷早就是家常便饭的事，她做起设计来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能记住还有这么个约会她就谢天谢地了。

陆婷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递到冯薪朵面前，“冯大小姐交代的事情我怕是再忙也得先帮你办了。只是很好奇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总是要让有些人知道，游戏规则是大家一起制定的，并不是她可以想改就可以肆意操控。”冯薪朵将照片收起来，从名片夹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DREAM首席设计师的名片，他欠我一个大人情，你就算让他给你做牛做马也可以，不过说句实话，以你的名气不需要我帮这个忙，以这个做交换像是你吃亏了。”

陆婷接过名片，毫不在意的丢进包里，“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我不喜欢欠人更不喜欢别人欠我。我帮了你一分，你就需还我一分，最好的朋友也不例外，哪怕只是当牛做马的这点小便宜，我也是得从你身上沾到的。”

“庸俗。”

醒好的红酒已在杯中恭候多时，陆婷自顾自的举起杯碰了碰冯薪朵的杯子，“彼此彼此。”

李艺彤原本以为生日是单独和鞠婧祎过的。

没想到生日那天一大早，还没等到鞠婧祎起来吃早饭，冯薪朵就驱车过来接她，又是买衣服又是做头发的，还煞有介事的搞了顶小皇冠，愣是把她打造成了一个天上地上仅有的小公主。

直到车子驶入冯薪朵家的别墅，李艺彤才开口，“姐姐，不回家吗？青韦呢？”

“你们家小鞠啊，拜托我给你办一个隆重又难忘的生日party，她一向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所以就没过来。今天呢请的都是我和她共同的朋友，还有商界的合作伙伴，往后你要是有了自己的朋友，也可以请到你的生日宴会上来。”

李艺彤再笨也清楚。

鞠婧祎是借此机会，正式将她介绍给众人。虽然鞠思远和林清对她的存在并不在乎，可她也是入了鞠家祖籍的，名正言顺的鞠家二小姐。

她不可以，也不会再被轻视。

冯薪朵执起她的手，含着笑从人群中穿梭而过，有许多面孔是在陆婷的生日会上见过的人，可今天都是为了庆贺她的生日而来，李艺彤才是真正的主角，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有钱人的宴会很热闹，你既是这个宴会的中心，也不会被缠到不可分身。

每个人的脸上都衬着虚情假意的微笑，轮流来向李艺彤敬酒，冯薪朵替她挡了挡，后又放着随她去，迟早要学会这些的，提前一些面对也不是坏事。

即使是这样曲意逢迎的场合，李艺彤心里还是觉得感动极了。

这份感动，当然不是来自这些看着鞠家或者冯家面子上来同她道声生日快乐的人身上，也不是车里堆满的大大小小的礼物，而是源于鞠婧祎的心意，她知道冯薪朵对她好，同样也是爱屋及乌。

陆婷来跟她碰杯，眯着眼笑，“发卡生日快乐。”

李艺彤真心实意的碰了回去，喝下了这杯酒。

鞠婧祎在书桌前翻看着李艺彤的功课，她的确很聪明，老张说她的基础其实不如同年龄段的学生，可接受程度却比普通学生要高上很多，为她专门请了私教辅导专业性课程，几个月的高强度学习下来，检测水平已经和优秀的毕业生相差无几。

她的记性也好的惊人，托老张让她背下的集团人事关系，她早已倒背如流，从上次在陆婷生日会上，她能够和素未蒙面的人侃侃而谈就能显而易见的知晓。

从任何层面上来看，李艺彤都是非常完美的同行人。

可鞠婧祎却微微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如果趁早送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切的准备都会变成徒劳，鞠婧祎考虑到了人性的贪婪、虚荣、欲望和恶。

唯一算漏的，是李艺彤身上的知足、天真和善良。

她原本以为这些已经打动不了她。可偏偏。

放在一旁的电话铃声响起来，鞠婧祎回过神，是李艺彤的电话。这个时候，她应该刚刚吹完蜡烛许愿望，欢欢喜喜的切蛋糕庆生吧。

她清了清嗓子，接起来。

门外的声音比电话听筒里还要清晰，可谁都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

“青韦。我原本是一无所有的人，小的时候，教堂里的修女妈妈对我很好，很照顾我，我以为她只是对我这样，直到教堂里来了越来越多的小伙伴，她的好匀给了别人，我知道自己没资格生气，她又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修女妈妈。”

“青韦，虽然你不说，但是我能感觉到。我很喜欢你对我的特别。谢谢你。”

闭着眼睛许下生日愿望的那一刻，她只想着，要快点回到那个人身边，告诉她，她确实很爱热热闹闹的气氛，也喜欢俗不可耐的庆祝。可她最想要的，是同鞠婧祎一起度过这个重要的日子。

李艺彤从伊始就想要问鞠婧祎为何选中她的话已经决定永远的放在心里了。那个原因有什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她不会再被丢下，这样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