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死不瞑目
走在大街上,兰珍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感到如此的绝望。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看看这个孩子,她不仅百感交集,为了她,她失去了家庭失去了丈夫。刚才在公安局又险些被孩子举报!可直到现在这个孩子都不肯叫她一声妈!孩子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转念一想,这个小女孩的一生,又何尝不是被她改变了呢?她低头看着这个满脸稚气的孩子充满了矛盾。看着周围并不熟悉的街道和人流,绝望中的兰珍几度哽咽,低下头来泪眼模糊。。。。。。。
红瑰看着这个既亲切又陌生的泪涟涟的女人,翘起小脚,为兰珍抹了一把眼泪:“你别哭了!我们现在要去哪啊?”一句话又使兰珍泪雨滂沱。
“咱们回家吧!”红瑰说。
兰珍红着眼睛低声说。“咱们没有家了!”
“二壮哥哥说了,那里永远是我的家!我们回去吧!”红瑰认真而不容质疑的口气道。
看着孩子稚气纯真的眼神,兰珍没有说话。父母早亡,丈夫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啊,她还能去哪呢?
当兰珍又一次和红瑰走在长寿屯儿那条冒着烟尘的大道时,孩子们已经能够很镇定了。他们不再流着鼻涕甩着破鞋的追,而是偶尔在一个角落里高呼一声红瑰在长寿屯儿的名字:丫头丫头!对她重回长寿屯儿表示着的欢喜。虽然从新相聚,对孩子们来说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
可红瑰隐约意识到:这似乎不一定是件高兴的事。最起码兰珍不是。于是她庄重的对那些小伙伴儿们挥了挥手,意思是散了散了。
再说公安局的郭警官,在第二天和同事老陈一起吃饭时,无意间提到昨天的案子。和自己的疑问。
“你说昨天那孩子说她妈妈叫什么?”老陈警惕的问。
“好像叫什么霜!”小郭答道。
“秋霜?”老陈若有所思。
“是叫彭秋霜?”老陈皱着眉似乎努力搜索着他的记忆。
忽然拉起小陈的手:“我想起来一个案子!走,跟我到档案室去。”
两个人来到档案室,整整找了一个上午,终于老陈找出了两年前的一个孩子失踪案的卷宗。
他一拍大腿:“就是她就是她!这孩子我找的她好苦。”
“怎么回事?说说看。”小郭焦急的问。
小郭刚满十八岁,到公安局上班才半个月的时间,是接了爸爸的班。但他却是个极机敏有负责任心的青年。
“哎呀这事说来话长啊,我在长春有一个在铁路供职的旧同学,两年前有一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说他有个同事的女儿在咱们火车站丢了。当时孩子的父亲找到他,问是否在安东这条线有熟人,能帮帮忙寻找孩子。这个孩子的父亲叫江山,人在异乡非常的着急,我同学一再的强调一定要帮这个忙。还不断提起和此同事交情甚好,而且不忘调侃说,自己经常到江山的家里做客,而且还曾一度暗恋过孩子的母亲秋霜!对!你看卷宗上登记着孩子母亲的名字:就叫彭秋霜!我太失职了太失职了,你看看,人就在我的眼皮子地下却没找到!别说了,快快快,赶紧何景家!当两人急匆匆赶到何景家,新房主说:“那女人根本就没回来过。”
长寿屯儿这个地方没有山,也没有水,放眼望去,除了杨树就是柳树树,一马平川的沙土地上,越是没人经营的野草,越是疯长的格外繁茂。这里的土地儿上不长荆棘,也没有硌脚磨鞋的石头瓦块儿。一马齐整的韭菜苗儿似的绿草甸子上,星星点点的摇曳着几朵蒲公英黄色的,野茄子紫色的小花!一棵棵笔直的杨树,和稍显婀娜的柳树,间距不等毫无规则的分布在这片片绿色中。显得格外挺拔伟岸!远处和近处稀稀朗朗的长着,一簇簇正在放叶儿的树苗子,没人修枝剪叶矮趴趴的横着长躺着长。
红瑰已经学会了如何辨别,在这什么样的地方能采到蘑菇。就是这种矮树棵子下。或者那些落满厚厚落叶的低洼处。你会惊喜的发现,一片片鲜嫩的颤巍巍的蘑菇隐藏在腐叶或树根下。真让人垂涎欲滴。红瑰挽着裤腿儿,经常在雨季和大壮二壮在山上流连,采蘑菇,翻跟头,撵野鸡。一不小心,红瑰就会被一种叫做杨砬子的虫子蛰到。像针扎样的疼。大壮赶紧会用手抹点唾液或者用准备好的一小块肥皂蹭在患处止痛。
时间不知不觉的溜走。长寿屯儿这个生活物质贫瘠,但自然万物丰美的地方,养育着一代代农民。一晃红瑰十岁了。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红瑰的小学时代是在大壮和二壮的呵护下渡过的。虽然二大极不情愿让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花钱念书,可是因为兰珍在自己的晚年填补了他精神与被窝的空虚,在有些问题上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在红瑰小学就要结束时,为了让红瑰继续念书,二壮向爹生动的表达了,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和坚决辍学的决心。并支持会念书的妹妹继续上学!并承诺自己会在家劳动并支撑家用。
红瑰一直在长寿屯儿念完了初中。她时常内心慌恐的行走在她有些灰色的少年路上。无论是在感知上和周边的空气里,红瑰时刻能够洞悉到,来自她周边的令她不寒而栗的目光。
兰珍总是在某个她不注意的角落,向她窥视打量,虽然那目光来自背后或者某一侧,但红瑰清晰地感受到,那眼神里有很多不确定的内容,到底是爱抑或恨?或者更像研究?小小的她不能定义,她经常觉得如芒在背。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不断用自己有限的认知能力,解读着这目光!试着去体会她,并试图夸大来自这个女人身上的母爱,让自己尽量的能接受她亲近她。也因为红瑰此种微妙的传递,偶尔在某个时刻,红瑰也会接收到,来自兰珍的温情与柔软。哪怕仅仅是一霎那间母爱的倾泻,甚至还有莹莹的泪光闪过。那一刻,红瑰在心底也有片刻,道不明的湿润流过。是坚冰遇上强温后瞬间溶解的一汪热流,有即将被融化的无助,更有渴望太久的脆弱!
就在红瑰初中毕业前的一天,兰珍一病不起。
那段日子,红瑰在兰珍床前端水喂饭,寸步不离。病榻上的兰珍总是无声的落泪。几乎吃很少的一口饭。常常她会因为一阵激动,喉头和胸口在哽咽中起伏,至于她为什么激动?又有什么占满着她的胸腔和纠结着她展不开的眉头?年少的红瑰无从了解。
一个月后,兰珍抑郁而终,临死前的女人大张着嘴,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口窝,眼睛迟迟不肯合上,兰珍死不瞑目。那大张的嘴似乎在诉说,她心里有口怨气始终不能咽下!
虽然和兰珍并不亲,可是没了女人,红瑰还是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危机。
书一定是念不成了。
七月的北方乡下,空气里都是鸡粪鸭粪的味道,长寿屯儿的农民正一心扑实的摆弄着地里的庄稼。尽管他们一年到头苦捱苦业的劳作,也没能使他们过上更富裕的生活,作为农民这是他们本分。他们只会种地,辛劳的耕作,就像侍弄自己的孩子。国家统购统销的政策,使他们不能支配自己的粮食。即使是大丰收的的年景,也未必会丰衣足食。在那看不到希望的年月里,长寿屯儿的农民,仍旧执着的耕耘在地垄间,这是他们终其一生的事业。红瑰被远远地的丢在希望的后面,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二哥,我想去趟城里,打听一下当年的案子。这几天我天天做梦。与其在梦里想,不如去试试运气。
一天红瑰和二壮坐在大坝上。
二壮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红瑰,叹了口气说“我这钱不多,但还够路费的,要不我陪你走一趟?”
“那太好了!”红瑰一下子爬起来!
“我们明天就动身怎么样?”
第二天俩人早早起床,坐上头一班车就上路了。当他们来到城里已是晌午时分,街上行人很少,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光着腿,穿着花裙子的女孩子在街上走过。红瑰紧紧地抓着二哥的衣角,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破旧的衣衫,拘谨又。
来到了公安局门前,红瑰看着敞开的大门前站着两个警卫,“二哥要不咱不去了吧?”红瑰紧张的小声说。
“为什么不去?咱路费都花了!”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小警官,他细致的做了记录,并说时间太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查到当年的档案,我们一定会抓紧时间核实,请他们留下地址后,就让他们回去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