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飞机是在6:45分起飞,我坐的出租车是在六点钟到的机场。
城市都还在沉睡,天空泛着淡蓝色,像是快要放亮。机场里轰鸣震动,红灯频频闪烁。
取了登机牌,在进站口把用了几年的打火机放到违规用品的地方,回头是人们焦急的神情,背上只背了一个很轻的包,安检人员摸遍了我的全身。
朋友说这边很冷,我也只是带了一件厚衣服。
他说这边偏僻,我迷醉荒凉。
来了给你一支兰州,我说好。
等候大厅里空荡冷清,冰冷的座椅上,随意翻阅重庆晨报。想抽一支烟,搜遍全身也没有找到火,又把衔在嘴里的烟放回烟盒。
时针在表盘缓缓流走,心情有点糟糕。找到座位,透过窗外,黑夜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空姐说完并不太流利的英语后,时间刚好跳转到6:45分。我才想起我是要从重庆飞往兰州,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西航的空姐并不漂亮,飞机开始在跑道上飞速的奔跑,失重的感觉并不太好受,终于是到了三万米高空。空姐好像是睡着,穿越过黑色的云层,眼前一片光亮。
如此近距离的初阳,辛辣的阳光铺在我的脸上,睡意来袭。
2
手机已经被强制关机,睡梦里的手机在不断的震动。
有老妈的未接来电,有朋友的未接来电,只是没有她的未接来电。
怎么下的飞机我不记得了,只知道中川机场空气的冰冷刺穿薄薄的衣着,我顶着满脸的疲惫,走进厕所穿上背包里那件厚厚的衣服,背包轻了下来。
我突然想起我是从重庆飞往兰州。
手机开了机,收到电信公司发来信息。接着是朋友的来电,说坐车到兰州西,坐动车到张掖。
此刻是8:45,动作快点,下午三点就能到张掖。
张掖是哪里?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朋友已经在那里存活了两年。
又是漫长的坐车时间,睡意在车辆颠簸的节奏里越来浓;在看向窗外,寒冷的日光下,满山荒凉的景色里,眼皮顶不住无聊单调的颜色。
碧蓝的天空下,远山如谷丘的山脉延绵的伸向天空的尽头。
成片成片的枯黄的草穂,天高云低的场景里,牦牛没有丝毫的尴尬继续低头觅着食。
成为废墟的窑洞,早就没人居住,被风一次一次的风化,黄土龟裂,惊心行走者。
不断的在眼里消逝的是什么?
多年以前,我在彼时的空间里,幻想着此刻的我。
天高云低,鸿雁横飞,湛蓝色的天空下我静站在草群中央,闭眼就能感受牦牛身上清风拂动它毛发的纹路,满山的一层接着一层的浪潮涌向远方。
只是那天我站在天桥上,打量着这个城市的举动。
轮船可能已然变成最慢的交通工具,可是对于住在岛上的人来说,并不是这样。
他们每天都按时搭乘渡江轮。寒霜酷暑,一天未曾改变。
他们都站在钻进轮船的船舱,电动车,摩托车,大货车,挤得毫无缝隙。
我站在桥头抽着烟,看着轮船后的白色的浪花最后趋于平静,黑色的浓烟喷射向天空。
舱门打开,都堵在了舱门。
多可笑。
3
兰州的拉面并不好吃,还是重庆小面的劲道足。
多久未曾蒙面,但还是不陌生。
从出站口出来,就看到他站在门口张望,一眼就认了出来。
只需要一眼就足够。
剌白剌白的日光照射在他的脸庞,没有炽热,却仍旧有些微冷。不敢苟笑,有些无措。
“饭没有吃的,先来一支烟”
兰州到底是什么样的颜色,记忆里一切都是亮色。
阳光充沛,嘴唇干涸,绿色全无。
他说是黑色,香烟在指尖燃烧,没有看清对方的脸。
应该没有想哭的情绪。
北方明晃晃的阳光,倾覆在我的身上,寒冷刺骨。南方有什么?
街道上尘埃拂动,明净的落地窗外,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思念开始随着我迁徙。从南方飘到了北方,心里的那个人的模样在混沌的脑袋里在被稀释。
我说:你有什么?
他说:我有吉他和姑娘。
我说:让我瞅瞅。
他说:不急,先让我弹一曲。
窗外的天空确乎是黑了下来,半空中有飞机掠过头顶,是飞往重庆的。
明亮的灯光洒在他的刘海上,明媚的像恋人,他低着头抚摸着琴弦,轻轻的拨弄。醉人的音律从指间流出。
我看着他沉寂的神情,我们会更好还是更糟。
“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绝望着,也渴望着,也哭也笑平凡着。“
我忘记我们是谁。
4
手里的烟没有断过,坐在昏暗的屋子里吃着夜宵。周边没有人,街面上没有灯光,北风还在呼啸。忘记谁的存在。
老板的在柜台睡着,冷风从大门涌进来,惊醒了谁的梦。
有酒,开始讲故事。
杯子碰撞,闷头一杯,冰冻的啤酒喝得有些急,刺激喉咙,天灵盖一阵寒意。点亮手机,十一点。外面黑得更深沉。
没有短信提示,短息发出去两个月,没有回音。
他说:和她认识是在学校的迎新会上,当时我加入学校的乐队,在舞台上,我看见她坐在第一排。死死的看着我,我开始是紧张,可是她的目光我却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他看看坐在他身旁的姑娘,相视一笑。姑娘挽着他的胳膊,尽是羞涩。
我丢一支烟到他的怀里,打断我的羡慕。
后来他们一起旅行,嘉峪关,酒泉,还有兰州。几千公里的路程,却将心的距离拉近。记得他们在嘉峪关时,回来的火车错过,只有等到明天才能回去。他俩坐在灰黄的土丘上,看着天空慢慢变黑,夜晚的温差渐渐出现,白天薄薄的外套怎么能抵挡夜晚十几度的温差。他弹了数十首歌给她听,手在寒风里裂开。
而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取暖。
他们在冰冷空荡的候车厅相互依偎蜷缩着过了一晚。
又是一杯刺激喉咙的冰镇啤酒,胃部肌肉紧缩,脑袋有些晕眩。
他说:兄弟,你从这么远来看我,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睡在我寂寞的回忆,
那些日子里你总说起的女孩,
是否送了你她发的带,
每当你听到晚钟,
从前的回忆点点涌起,
在你来不及难过的心里,
你来的信写的越来越客气,
关于爱情你只字不提。“
走出大门,寒风扑面,他说望着漆黑的天空说:你再待几天话,可以看到下雪。厚厚的雪,落在头上都化不了,白了鬓发。
5
他练琴的地方挂满了吉他,古朴典雅的妆点却是恍如隔世。
很多小孩在这里练琴,大的不超过十五岁,小的可能只有三四岁。
我坐在屋子的角落里,看着他们拖着比自己还高的吉他,在老师面前弹奏昨晚练习的曲子,优雅而从容。
他说:以后我也要开一家这样的琴房。
我说:挺好的。
他说:这是我的梦想,再过一个月,我有机会一个机会在当地的有名气的民谣酒吧演奏,只是那时候你已经走了吧。
我说:那你的学业呢?
他说:我只是不想让以后的我后悔现在的我没有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我说:没关系,来日方长。
小鬼得到了老师的表扬,一蹦一跳的跑开了。
此刻的心情像是门外明亮的阳光。
我几乎忘记我快要离开这片自由的国度。
和他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度过了两个寒冷的夜晚。彻夜的畅谈,谈到了未来,说到了曾经。
他说:他毕业就会回去,但是又割舍不下这边浓厚的音乐氛围还有他的那把吉他。
我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掐头去尾,剩不了多少时间,有什么想做的年轻的时候就去做,被徒留年老时的悲叹。
他被我挤到了靠墙的角落,整个夜晚没有觉得寒冷。
6
短暂的碰面,却仍旧会分离。
我乘坐在满是厚重的行李的车厢,周遭里的人面色苍老,想必是从远方归来。
我想起和他分别的时候,他递给我的那只兰州,现在在我的口袋里快要被挤碎。还有,那个女孩毕业会跟他回重庆。
从乌鲁木齐开往重庆北k字列车,行驶在苍茫的夜空里,我又带着我的思念滚回我的应该待的地方。
我应该待在怎么样的地方苟活。
从兰州站到了西安,整整十二个小时,没有座位,就站在车厢连接处的门口,看着窗外变幻的风景快速的后退。
只是为何不管曾经有多遥远,却始终都镌刻在记忆拓本上。
到了黄昏,终于是补到了卧票,昏沉沉的睡在不知被多少人睡过的床铺上,醒来时也不知道是几点了。
火车不断的穿越过长长的隧道,应该到了湖南一带。
我睡不着,起身下床,手机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给他发了个短信:
我快到了,不必担心。
只是仍旧没收到她的短信。想打过去,心里却在纠结,怕打扰到她?
还是,怕这个号码早就变成了空号。
拿出背包里的带来的东野圭吾的《祈祷落幕时》。
结束上一个故事结尾,开始我的下一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