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嘉嘉三岁的时候，孟璐纠结了很久，准备咬牙买下师大附小学区房。

老公赵亮坚决反对，牛娃拼爹那是超级军备竞赛，咱们非官非富，没那个力道，还是认清形势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好。

孟璐懒得听他一通唐僧念经，直接回了干脆的“放屁”两个字，便转身刷手机去了。

领导，你看你，明明已经是心中一团火、脑里一盘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也知道，咱们家，拿大主意是老婆你，拿小主意是亲爱的岳母大人，根本轮不到我来谈看法提意见，还来拿我寻开心。这下好了吧，你又站在了咱们家智慧最高点，在那牛逼闪闪通体发光呢。老婆，快告诉我，你看上哪儿的学区房啦？

少贫嘴。我问你，你对嘉嘉未来的教育路径是如何规划的？

赵亮扶了扶深度近视眼镜，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好，我说老婆，这还有规划的？咱们小时候，嘉嘉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玩泥巴跳房子呢，根本不知道规划是横的还竖的。老婆，求求你饶了我，让我去打盘王者荣耀吧。

孟璐最听不得赵亮说什么事屁屁叨叨一堆话，没一句踩在重点的说话方式。他还有个男人几乎很少有的毛病，不厌其烦唠叨啰嗦加重复。孟璐记得刚跟赵亮谈恋爱那会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跟赵亮约会，总听孟璐在说，赵亮全程不吭声，一度让孟璐以为是个闷葫芦。恋爱谈到半程，赵亮的话渐渐多起来，也还在常规范围内，直到结婚后，赵亮的话跟存进银行的钱得了复利似的，滚雪球一样越说越多几何级增长。孟璐仔细听起来，赵亮无论是打电话或日常谈话，是越来越词不达意，越说越绕，自顾自说完自己全不记得。孟璐提醒过他多次，也去专门查过心理学方面的书，说是焦虑跟自卑的外化表现。

哪来的焦虑跟自卑?简直胡说八道。孟璐毫不当回事跟赵亮说了，赵亮罕见地默不作声了。

这会，赵亮果真拿起手机认真打游戏。孟璐回头一想，赵亮有句话没说错，他们确实没那个实力买她心中最理想的学区房。他们夫妇的同学大都量力而行，在城郊购买了附小分校学区房。但孟璐这个人，最听不得将就两个字，她自觉在婚姻上稀里糊涂将就了一回，再不愿把嘉嘉的未来也稀里糊涂赌一场。

次日，安家房产公司小罗一通一通电话过来，孟璐原先看中的房子蹭蹭涨个不停。孟璐心神甫定，一狠心让赵亮出门借钱。赵亮缩脖子扭头，打死不愿。争吵到最后，赵亮丢了话，我堂堂一个985哲学博士，你让我开口问人借钱，颠覆了我的人生观世界观，你知不知道？

孟璐见赵亮死性上来，春风不过驴耳，佯装收拾行李带着嘉嘉要离家出走。直到孟璐踩上离合器，真准备冲出车库时，赵亮求和电话才打来。

要借多少？

总价685万，你看需要借多少？

什么，685万？你疯啦？

现在你嫌贵了？去年小罗报550万，都怪你，慢腾腾。

到底借多少？我们家钱的事都你管。我去抢银行差不多。我说，孟璐，你是怎么想的？没有便宜一点的学区房吗？你就光盯着师大附小，那可是全市人尖尖中的人，才摘得到的果子。咱们不是这路人，老婆，你就把要求放低一点，把目光稍微瞄准普罗大众一点，人不都这么就过来了嘛。咱不为这种破事伤了和气，老婆，你快回来要紧。

孟璐痛苦地闭了眼睛，后座嘉嘉张着漂亮的黑眸，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笑嘻嘻盯着后视镜里的孟璐。孟璐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么可爱的儿子，跟一群贩夫走卒之子在同一所小学念书，她铁了心要让儿子从小接受最好的精英教育，哪一块都不落人后。

她想起一年前，她们师范班有个女同学，从公立名小学被挖到私立的伊顿国际小学，她们已长久不联络。她还是听了另一个女同学说，已经让小孩过去报了名。孟璐没忍住也给伊顿的女同学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女同学一上来便问嘉嘉爸爸从事什么职业？

孟璐一听灰了心，随口编了个谎，嘴上把赵亮的工作职务往上升了三级，女同学丝毫没动，面露尴尬之色，孟璐，是这样的，如果你们家庭没有房贷什么，嘉嘉父亲这个收入，估计勉强是够得上嘉嘉一年的学费的。但有个问题，小学是上六年不是？万一，嘉嘉爸爸的工作出现了变动，那可怎么办才好？孟璐看女同学是见过各路富人，知道凭孟璐夫妇的身家，怕是紧巴巴贷着一两套房的样子，是绝对再无流动资金来支撑双方的一方工作出现变动的情况的。

孟璐也知道，女同学确是为她考虑，想了几想，终是放弃了读那所贵族学校的心。但孟璐奇怪，纵是放弃一个争入上流的目标，也好似没吃到糖果的穷孩子，念念回想眼馋得很。到时下，孟璐见赵亮的眼眶子如此浅陋，常在心里哀叹自己怎么当初如此不开眼，嫁了这样一个男人，连带孩子跟着受罪。

孟璐愣怔了一会，赵亮却以为她只是一时生气，愿意和好的意思，竟先就挂了电话。孟璐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啰嗦小气的男人，还完全不懂站在对方角度考虑问题，完全活在自己灾难的世界里。她忍不住又回打过去，想呵斥赵亮一下，看到后座嘉嘉摇头的眼神，压住火气跟赵亮继续谈借钱的事。

赵亮你听清楚了，三套房留一套住，卖两套，城北我让小罗挂出去了，挂了380万；城中单室套挂了150万，还差150万。

不有存款嘛，实在不行，我还有公积金。

公积金？你每月360，要我帮你算？存款不到10万。

而且，人家要全款。全款优先，只有借。

我的姑奶奶，这哪来得及？卖房子又不是卖萝卜青菜.....

孟璐再听不得他张口即来，无奈挂了电话。她拉上嘉嘉从地下车库上来，到家附近一家蛋糕店买了点蛋糕，跟嘉嘉两个人在店里吃了才回家。

第二天，赵亮只得硬着头皮，坐地铁兜转了一个多小时，到哥哥赵明家借钱。

那天出奇热，赵亮提了两只20多斤重的大西瓜上去，哥哥赵明开的门，见赵亮一米八几的大块头忽然矗到门口，两只巨大西瓜快崩裂的样子，想赵亮自从跟孟璐成家以后，好久不登门了。赵亮一直闷着头，怕迎到母亲严巧珍的目光。

严巧珍望到儿子，现出疼爱的样子，忙帮他把大西瓜卸下，直喊亮亮来了，亮亮来了。

嫂子胡定慧本来在书房备课，见了赵亮，眼皮微抬笑说，呦，赵博士来了，蓬荜生辉。

赵明把西瓜推给她让她去厨房切瓜，胡定慧嘴巴一撅转身回了书房。严巧珍忙上前，颤巍巍抱走大西瓜，想一手抱两个，赵明边抱开一个边有些恼怒地说，两个都顾，哪顾得了？

严巧珍听出大儿子话里有话，愣怔了会，也没再说什么话。

赵明拉赵亮坐下，摆出颇为得志的神气，对赵亮说，当初我劝你，不要读什么文史哲这种华而不实的专业，你不听。爸妈什么都不懂，还顺着你小性儿来。如果你也读个工科，有点技术的，哪至于处处受孟璐气。她一个清水衙门小公务员，真把自己当领导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赵亮从小学习不比哥哥差，长得也比哥哥英俊，一直在严巧珍的偏爱中长大。哪受得了赵明这番话。但看看哥哥现在扬眉吐气的样子，房子比自己住的大了一倍，屋里装潢还算讲究，加上今天来借钱的，也只能一反常态点头称是。好久才说，孟璐只是任性了点儿，心很善的。

心善？笑话！她呀，把嫁给我们家，当成公主落了凡间了。不是我说你，她这样对妈，你还是个男人吗？赵明遗传了父亲赵天海大眉大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赵亮。

赵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借钱的话头更是碰都不能碰了。严巧珍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进了客厅。

赵明掉个身，西瓜端上来了，赵明若无其事手一挥，妈你也坐这，弟弟好久不过来。严巧珍低头含着欢喜，又有些不安地坐下。

赵亮习惯性拿起一片西瓜递给母亲，自己正了正身子，开了口说，孟璐想买个学区房，我们还差点钱。

赵明和严巧珍面面相觑，都没想到赵亮一个人上门来，竟是为了借钱这种事。沉默很久，严巧珍低声说，嘉嘉还好吧，小时候老调皮了。

赵亮一阵揪心起来。母亲已经两年多没看到过嘉嘉了。嘉嘉从出生到现在，母亲只见过嘉嘉几次，当然，嘉嘉对奶奶并没多少印象了。赵亮看到，赵明站出去，到胡定慧房间去说了几句话。

胡定慧端了一杯茶出来，坐下似笑非笑对赵亮说，弟弟，你来得不巧，我们也刚给小欣买了附小分校的学区房。你们嘉嘉还真行动得挺早的，我们比你们大两岁，昨天也才交定金。不愧是孟璐的办事风格。

赵亮也附和似的说，是是，不信你可以问妈。严巧珍有些木然地望了望大儿子，又望了二儿子，只能低头说，亮亮，明明是刚又买了一个房子。

对了，你们家孟璐到底看上哪儿的房子了？胡定慧一屁股坐到沙发，晶亮的小眼睛闪动不停。

啊，这个，嫂子，不是我故意卖关子，是我最近忙着工作上的事，买房子这种事，全丢给他们女人家去搞了，我只问了个价格，至于房子在哪块，还真没留心。估计跟你们小欣买的八九不离十吧。我们也不是什么有钱人，还能上天啊？

胡定慧跟赵明面面相觑，不知道赵亮这一通不着四六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他们一年也见不到赵亮几回，还完全没有适应赵亮的讲话风格。赵亮刚才的一通，仔细想想，好像还有点讽刺挖苦，再回想回想，好像又没有。赵明装着什么也没听到，不断吃西瓜。胡定慧却是个争强好胜惯了的，可不管他究竟是好话坏话，脸面上瞬间堆起了像哭的笑意，啊呀，弟弟，你还真不要跟我们比。你看看你哥，就死在好面子上，当初买这个房子，我说，买个120平三室一厅够住就好，你哥呢，偏就盯着156，说小三房住得不透气，大三房才通透。结果呢，人家156的大三房早就给抢光了，我们这156就成了小四房，还配衣帽间。你知道我这个人，心思从来不在穿衣打扮上，衣帽间做了储物间。弟弟，你来看看，全是我们小欣的不玩的玩具。

胡定慧说着，热情地拉了赵亮去参观全屋子最乱的储物间。赵亮也觉得胡定慧匪夷所思，神经兮兮的，还是不情不愿随意张了一眼。

不过呢，人算不如天算，现在我们忽然发现，多个房间还是有好处的。胡定慧说着，不自觉摸了摸肚皮。

二胎！赵亮吃惊地望向赵明。赵明也终于露出憨厚的笑意，歪打正着歪打正着！不用换房迎接老二，当初真是想都不想不到。

赵亮这一想，哥哥老二都快出来了，马上是印钞机都来不及的节奏，断断不会借钱给他的理由。赵明虽然在一家颇有实力的大企业工作，而且工作上也做得很出色，职务已快到他这个资历所能达到的天花板，在他们兄弟一穷二白来这城市白手起家，相比他自己，已算相当成功。去年，赵亮还听赵明说，这回跳槽算是跳对了，收入翻了两倍，工作轻松了一半，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美事。估计今年，赵明的收入快到赵亮的五倍了。他现在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事业家庭顺风顺水双丰收。

赵亮估摸胡定慧完全不显的肚皮，估摸不出一年，小欣的弟弟妹妹就要出来了。赵亮颓然望着眼前人，他后悔答应孟璐来借钱了。

那房子总价多少的？差得不多的话，现在不是有各种拆借方法，消费贷什么，你们夫妻工作稳定信用好，估计拆借个百儿八十万不成问题。胡定慧很认真地说。

赵亮刚报出685万的数字，赵明夫妇不由自主吃惊地张大嘴，你看我我看你。赵明赶紧出来打圆场，好样的，想不到你们家孟璐是个伟丈夫啊，不干则已，要干就干票大的啊。我们这房子，也才五百多万啊。孟璐不是要买师大附小的学区房吧，赵亮你混说，还说跟我们小欣的一样，根本差了两个档好不好？赵亮，你可以啊。原来你们夫妻俩把钱都投入到嘉嘉的教育上去了，果然是为教育不惜捐躯。我佩服你们这种迎头赶上力争上游的精神。赵明说完，忍不住讪笑。胡定慧听了，也忍不住捂嘴偷笑。

哥，你别寒碜我，我也是觉得买个师大附小的够了。

还好你清醒，你们家的孟璐，丫鬟命小姐心。不就为个孩子念个书嘛，犯得着把你搞得这么累？我们小时候，不都随便在乡下胡乱读了书，不照样一路考到县里省里的大学。你回去这么劝劝孟璐，聪明的娃娃，到哪儿都能成才。给了再好的外部环境，孩子不努力，好环境就成了压力。对了，胡老师，你是从事教育工作的，你更有发言权。你也来说几句。

胡定慧笑眯眯说，弟弟，赵明说得对。我给我们小欣买学区房的时候，本来也想买师大附中的，一看那个价动不动七八万一平，房子还那全是那些老破小，根本不能住人，立马就打了退堂鼓。人，还是实际一点好。

赵亮觉得很难再呆下去，拔腿准备跑，再一看母亲严巧珍期盼的眼神，转身说，我陪妈到楼下走走。

孟璐见赵亮毫无所获回来。当然，赵亮一句也不曾提在哥哥家听到的那些话。孟璐听到胡定慧买了附中分校学区房，鄙夷笑了下。赵亮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味。

孟璐决定亲自来借钱。借钱这种事，不能找过于亲密的，闺蜜尤其忌讳，漏了穷互相难堪。找不生不熟的最好，君子协议容易办成。她想起来，老同学岳安妮倒是一直说过要约她出来见面的。

孟璐没想到，岳安妮约在一间高档卖场顶楼茶餐厅见的面。这地方，她自从和赵亮结了婚，几乎从不来逛。她恍然记得十年前刚毕业的时候，岳安妮消失在同学圈中，那个时候，吴正义还跟在她屁股后面，想跟她有所发展呢。

电梯旋转门推开，岳安妮穿着入时走过来说，啊呀，孟大美人儿，终于见着你了，好久不见。

孟璐见岳安妮戴着一串紫檀佛串，搭配米白连衣长裙，跟十年前的岳安妮，简直脱胎换骨了，就连名字，也从“岳秀英”改成软酥酥的“岳安妮”。

正在孟璐为难到底是叫“秀英”觉得亲切，还是叫“安妮”更合她心意好的时候，岳安妮微笑说：怎么叫我都可以，谁让咱们是一个宿舍呆了四年的好姐妹呢？

孟璐见岳安妮果然修成人精，虽然上学时，她就比一般人早熟。岳安妮点了两客官燕炖雪蛤，轻巧巧边用小汤匙往嘴边送，边笑眯眯摸起肚皮说，老二，四个月。

孟璐不由得感叹，如今生个二胎都跟赶集似的，谁也不甘落后了。二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优渥生活的注脚，体现经济实力的最佳装饰物，比买个别墅更让人有信服力的。这更坚定了孟璐来借钱买下那套城中最好地段学区房的信心，市场需求在不断扩大啊，多少二胎家庭又得重新杀回学区房市场啊，未来优质学区房自然一房难求。

眼下，孟璐顺着话头夸了岳安妮几句，孩子父亲一定财力了得。我一个儿子，已经让我够烦心了。

为学区房？岳安妮跟未卜先知似的接上话茬。

孟璐到嘴的雪蛤差点溜出，你也买学区房了？岳安妮想不到，当年清高的孟璐如今跌入日常，不知道该暗自得意还是怜悯，只得轻轻说，我们老大我不想他将来那么拼，听说师大附小的孩子，一入学，三年级开始各种辅导班十全大补一拥而上，三四年级补英语，五六年级奥数，孩子压力大家长忙，人仰马翻。我不想让老大开始那样的学生生活。

你准备移民？孟璐问。

想要给孩子一个好出路，世界上没有天堂。而且孩子太小了，我先生怎么也舍不得这么小过去。伊顿国际小学你听说过没有？岳安妮用了拿腔拿调的“我先生”显示着她自矜的尊贵感。

孟璐当然知道伊顿国际，但那一年18万的学费岂是她这样的家庭能够承受得了的。她只得强装笑容，你们老大要去伊顿？你知道不知道，思思刚从师大附小挖到伊顿，我帮你去问问。听说，伊顿每年的入学测试难度逐年增加。孟璐这么说，也纯粹一片好心，王思思上学时候根本瞧不上岳安妮，平时是连接触都不接触的。倒是孟璐，因人长得美，跟很多女同学男同学处得一团和气的。别人都艳羡着她的美貌，所到之处，都带着巴结跟讨好来跟她交心交肺的。

王思思？岳安妮若有所思，像是完全不记得这个女同学，也好像完全记得她很多事。岳安妮很快调整了坐姿，莞尔一笑，伊顿圈地建校的时候，我先生他出了一些力气。所以，老大的入学问题，应该不会问题。岳安妮不自觉又摸了下肚皮，优雅抬头拢了拢精心打理过的漂亮发型说。

孟璐完全顿住，多少牛娃父母财力雄厚，还得在外面发疯似的补课刷题，上幼小衔接，幼儿园学了小学课程，小学学了中学课程，却也有些人，一路拿着免死金牌打通关。从出生开始，孩子们就已经迈上了自己所在的赛道，发令枪是一致的，赛程完全各不相同。孟璐再不好意思提王思思，如今的岳安妮，怕是什么同学都不入法眼了。

孟璐，你们要不要来伊顿？这学校真不错，我特意去试听过几节课，真的很注重孩子身心培养，全英文教学，跟英国孩子教材同步，而且课外活动丰富得不得了，完全只有你想不到....

岳安妮仍滔滔不绝，大谈伊顿的方方面面，孟璐打断她，安妮，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的经济实力，伊顿不考虑的，我想，我们更适应公办小学的教学风格。

岳安妮露出满面同情，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得意，拿腔作势一番，调整好面部表情说，啊呀，是这样呀，我们文学系最矜贵的系花，生出的儿子一定貌比潘安才若潘江的，公办也不错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嘛。你不提这个还好，你提到这个，我倒是有个消息，可能对你有用。我先生跟我说，他公司正在运动附小城西新建分校呢，到时，批个把条子的事，应该不难办到。

那可谢谢他。你先生公司做什么的？虽然孟璐对任何一个附小分校毫无兴趣，因为她一直坚信地认为，掺了水的好酒一定不醇；但出于礼貌，她还是问了问，她知道，别人讨厌打听这个，但岳安妮喜欢。

哦？房地产。虽然现在行业有些不景气，但强者恒强的道理，你知道的。岳安妮带着几分炫耀几分卖弄的口气，要不是孟璐还带着几分借钱的希翼，可能真的会借故早点脱身了。

喔，果然好财力。你们对房地产比较熟悉，你觉得学区房未来还有投资升值空间吗？

教育不均衡哪天不能改变，学区房就有存在的理由和价值。孟璐，估计你早打好了算盘了吧。快说说，看上哪儿的房子了？

我最近准备买附小的学区房。

跟孟璐身边的人完全不一样，其他人一听“师大附小”四个字，眼神自带放光功能，唯有岳安妮，完全跟听到一个普通不过的词一样，全不在意，师大附小这几年是涨得厉害，你的决定是正确的，买就要买最优质的学区房。因为学区房的概念根本就是伪概念，哪个房子不是学区房？满城尽是学区房。只有入手顶级资质的学区房，才是最稀缺资源，才最有投资价值。

出乎孟璐意料，她本非常不喜欢岳安妮，却发现他们在价值观上竟出奇一致。她不由觉得这时候眼看交谈慢慢入了港，现在来谈借钱的事顺理成章了。于是，孟璐顺水推舟道，哎，是呀，我也这样想，我找的中介老催我交订金，我本来还有点犹豫呢。听你这么一说，我是该果断去交钱。

你犹豫什么？看准了就下手啊，大不了不亏。

我有三套房子，可我看的那个学区房价格是我三套房子的总和。我不想把所有房子都卖掉来换一套又小又破的学区房，这是个问题。但如果只卖两套，钱又不够，公积金已经都用上了。她轻轻带过赵亮公积金只有360元的事实。

岳安妮立即会出了孟璐话里的意思，刚才夸耀了一通，想回转似乎有点难。她颇觉骑虎难下，只得先应付道，怪不得你心不在附小分校，原来看上了最好的。我没想到，你对子女教育这么重视呢。学区房现在是涨得离奇，主城区又没多少新房，那些又破又旧的，还真成了稀缺资源。或者，你这么死板干嘛，你没试着找找人？

能找我还买学区房？两套卖出去，大概还差150万左右。如果..如果...孟璐终于第一次开口向人借钱，尝到了那份难堪与小心翼翼。她也终于明白，赵亮死活不愿出门借钱的心理。

这时，岳安妮的手机忽然响起。岳安妮无比欢悦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电话是她先生周密打来的，老大的美术辅导班时间快到了。岳安妮不得不起身，约孟璐下回再见面聊。孟璐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透过宽大落地窗，望到商场内琳琅满目的奢华气息，眼泪不自觉在眼眶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