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东郊壹号。初春的上海虽然说不上冷,但是雨水落下来,还是凉的渗人。“陈妈,南禹他今天还是在医院吗?”商念慈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看着紧闭的铁门,眼神黯然。“是,刚才先生来电话说今天不回来了。”陈妈低声回答,将手上拿着的毯子盖在她腿上,“夫人,你身体不好,别在这坐着了。”雨下得更大了,水珠砸在玻璃上,声音沉闷。商念慈拢了拢衣服,盯着溅在玻璃上的水珠看了一会儿,才轻轻摇头。“没事,你把放在画室里的那幅画拿出来吧,今天天气潮,再刷一层保护漆。”那幅画是席南禹送她的唯一一件礼物,是他亲手画的。陈妈却忍不住劝道:“夫人,医院里面那位这个月不知道叫了几次先生,哄得他都多少天没回来了,你还管那幅画呢?”寒风从不知道何时吹开的缝隙里钻进来,屋子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商念慈冻得发颤,却也不退不避任由冷风吹在身上:“陈妈,她是南禹的好朋友,现在又生着病,无亲无故的,南禹多照顾她也是应该的。”“你不应该这样说她。”陈妈有些不满,却也没再多话,去画室把画拿了出来。商念慈细心地用刮刀将已经氧化的部分刮去,小心地调着颜色重新上色。这时,“嘭——!”的一声。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商念慈手一顿,缓缓转过身。果然,来人是席南禹,踏星公司董事长,同时也是她的丈夫。席南禹脸色阴郁,眉头紧蹙,眼底满是怒气,开口就是斥责。“商念慈!谁给你的胆子去医院和清绾说那些话!”商念慈一怔,像是已经习惯了席南禹的问责:“今天是医生打电话到家里来,说她不愿意治疗不愿意吃药,我才劝了她几句。”她如实说了,席南禹却好像越发愤怒!他一把抓住她的下颚,眼神像刀一样落在她身上。调色盘被打翻,颜料溅落在商念慈洁白的裙摆。“商念慈!你明明知道清绾刚经历父母去世,她也患有严重抑郁,你还用那些话刺激她,如果不是我刚好去看她,她就差点没命了你知道吗!”商念慈下颚一阵疼痛,心口更是苦得发涩。她是他的妻子,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青梅竹马,席南禹几乎没有对她说过重话。可现在不知道哪里突然来的一个红颜知己林清绾,从她出现,一切都变了……商念慈忍着痛,艰难开口:“我没有说过什么重话,只是让她安心养病,好好吃药……”话没说完,席南禹猛地松手,一脸嫌恶:“商念慈,你说她父母双亡说她是丧门星,说她不配活在这世上,还把她的药全都扔在地上,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蛇蝎心肠!”商念慈听着席南禹列举出的桩桩件件,语言苍白无力:“这些话,我一句都没有说过。”席南禹心里有怨气,避开商念慈试图解释的手。商念慈一下没站稳,撞在画架上,手腕被刮刀狠狠一划!鲜血瞬间涌出,那幅画也砸落在地上,颜色混成一团。商念慈却像毫无感觉,用力掐紧了掌心,强逼自己不要哭出来。这一年时间里,只要是林清绾出事,全都是她的错。不管她如何解释,席南禹只会觉得她是在撒谎。商念慈惨然一笑,仰着头看向席南禹:“我没说过的话,我不会认的。”席南禹冷笑,说出的话像是寒冰刺骨:“清绾差点死了,你都觉得你自己没错是吗?”“商念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四目相对,他眼里明晃晃的恨意如针刺伤了商念慈。鼻尖一酸,她心底的苦涩已经怎么也压不住,嘴唇微张:“我……对不起,我会和她道歉的。”席南禹见商念慈服软,低眉顺眼的模样却让他更加厌烦。“不用,这种虚情假意清绾不需要,别脏了她的地方。”扔下这一句话,席南禹就转身离开。砰然甩上的房门,像砸在商念慈的心上。她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忍着心脏里传来的钝痛,试图将画扶起。陈妈拿着药箱出来,小心翼翼地给她处理伤口。粗粝的纱布缠在伤口上,剐蹭的刺痛让商念慈回神。她声音极轻,轻易就能被风吹散:“席南禹,变得到底是我,还是你?”寒潮天气持续了十几天,终于有了放晴的迹象。陈妈喜气洋洋地将送来的定制礼服挂好。看着化妆师给商念慈化妆,乐呵呵地搭话:“夫人,今天生日晚宴穿这件衣服肯定好看!”“先生看见也会很喜欢的!”商念慈任由化妆师在脸上动作,语气平静:“他现在恨我,穿什么做什么他都会讨厌。”陈妈的脸很快垮下去,沉默着整理裙摆。是啊,席太太哪里不好看,又哪里不贤惠呢,偏偏席先生心里就只有一个林清绾。院子里忙碌着打扫和布置的工作人员让这间房子多了几分人气。接近五点钟,客人已经陆陆续续地进场了。商念慈站在大厅里,和每一个到场的人打招呼。宴会已经要开始了,可是席南禹没有来。周遭的议论声逐渐多了起来:“今天不是席太太的生日吗?席先生不到场说不过去吧?”“这俩人还天天在媒体上发通稿说是模范夫妻,这回真是丢人!”“老婆生日都不到场,怕是离离婚也不远了。”商念慈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嘴角噙着笑,落落大方地宣布宴会开始。一场宴会,对商念慈成了一场审判。一直到深夜,席南禹才出现。商念慈坐在沙发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睡衣,虚搭着披肩,看着行色匆匆的席南禹:“今天我生日,你去哪了?”席南禹拧着眉,语气有明显的不耐:“你生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清绾病情加重了,我回来收拾点东西然后去陪她。”商念慈脸色发白,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看向席南禹:“你说过,每年生日都会陪我一起!”席南禹却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呵,你真是好笑,清绾生病了还比不上你的生日重要吗?”“商念慈,你真是个被宠坏的恶毒女人!”商念慈被他刻薄的话哽住,张嘴,声音喑哑:“如果我说我也生病了呢?”席南禹连看都不肯多看她一眼:“有病就去治,而不是在这装可怜给我看!”商念慈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来,再开口,只剩了一句:“好。”大门重新合上,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一道惊雷过后,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商念慈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火燎过一样,她努力蜷缩着身子,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边涌出来。眼前是刺眼的红和大片大片的黑色交错,她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陈妈出来时看见的就是毫无生气倒在沙发上的商念慈,慌乱拨通了急救电话。医院。商念慈躺在床上,消瘦得像张纸片,盖着厚厚的被子,手背上还是青紫的冻痕。医生检查过后脸色铁青地在病例单上写写画画。陈妈怕吵醒她,压低了声音问:“医生,情况怎么样?”医生摇了摇头:“病人的情况不算好,她脑子里的血块已经压迫到神经了,甚至影响了其他器官供血,必须要尽快治疗。”“她已经开始有记忆混乱的情况出现了,之后血块堆积,甚至都会影响视物。”“治疗方案需要和家属商量,她家属呢?”没等陈妈开口,商念慈便出声拒绝了:“我没事,不用让他们知道。”医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还是尊重商念慈的意愿:“那我先给你开药。”商念慈只是说了一句话,就好像耗费了所有力气,躺着小口喘气。等陈妈送走了医生,她才反应过来。“医生说了些什么?”陈妈正要回答,却看见商念慈又摇了摇头:“天黑了,陈妈,我们回去吧。”商念慈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思维混乱,甚至开始挣扎着要将输液针拔掉。陈妈想起刚才医生的话,只能安抚她:“夫人,等打完了针再走吧。”商念慈有些犹豫,却还是安静地坐好。半小时后,药瓶见底。商念慈像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挣着瘫软的身体就要往外走。陈妈只能上前搀扶。才到走廊,就撞见了席南禹。他的眼神冰冷,透露着厌恶:“你来医院干什么!你又想对清绾做什么!”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的病房里传来林清绾凄厉的喊声。下一秒,商念慈的下颌被人狠狠掐住,席南禹脸色阴沉:“商念慈,如果清绾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商念慈心都快碎了。她脸色苍白,靠着别人搀扶才能勉强站稳,而她深爱的丈夫没有一句关心。反而还要误会她是不是伤害了林清绾。他的手用力到好像要将她捏碎,清脆的一掌落在她脸上,身旁的陈妈惊呼出声。席南禹气息不稳,压着怒气开口:“商念慈,这一巴掌是昨天你骂了清绾,险些逼得她自杀,这只是一个教训。”商念慈的半边脸上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苍白的嘴唇被擦破了皮露出血色。血腥味蔓延进口腔,商念慈尝着,却连味道都是苦涩的:“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来医院了。”她乖顺却又冷漠的样子,让席南禹莫名烦躁,没再理会,略过她径直进了林清绾的病房。透过门上的小窗,商念慈看见了两人相拥在一起。席南禹的声音是她许久没有见过的温柔,林清绾眼角含泪靠在他肩头。商念慈只觉得心脏一阵钝痛,垂下眼,正要将目光收回。却猝不及防和林清绾对上视线,她面色红润,看上去没有半分不适。甚至对着她露出带着几分挑衅的笑。商念慈有些狼狈地别开视线,头好像被无数锋利的铁线割断,疼得她两眼发黑!她踉跄着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却险些栽倒,被陈妈眼疾手快地扶住:“夫人,要不就在医院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回去。”商念慈半边身子都倚在陈妈身上,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缓解心脏的不适。想要开口却被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她用袖口将口鼻掩住,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将沾了血的袖子捏紧,又看了一眼病房里亲密的两人:“没事,回去吧。”东郊壹号。已经是凌晨,商念慈躺在床上,却感觉浑身都开始发烫。眼前人影晃动,扭曲变形的画,最后定格在席南禹狠厉冷漠的脸上。身体各处的疼痛让她连开口都做不到,就这样生生捱到了天亮。第二天。陈妈推门进来,看见商念慈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心里一紧,正要伸手去试探。就被惊醒的商念慈躲过,久未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什么事?”陈妈只能作罢,拿了披肩将商念慈裹住:“没什么事,只是商老夫人现在在客厅坐着,要见夫人。”商念慈简单洗漱,将脸上的病色盖住,拒绝了陈妈的搀扶,忍着痛下楼。商母看见她就急忙迎上去,神色紧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没有,昨天没盖被子,有些感冒了。”商念慈遮掩过去,注意到商母泛红的眼睛,“妈,怎么了?家里出事了吗?”“念慈,你一定要救救你爸爸,救救商家啊!”“这几年公司一直经营不算好你也知道,只是才刚刚有了起色,席南禹却突然说要撤资,他这一撤资退股,那公司不就完了吗!”“妈就希望你和他说几句好话,起码别全部撤走。”商念慈没有说话,席南禹对她只有厌烦,连她的面也不想见。商母见商念慈为难的样子,竟然直接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念慈,妈求你了。”商念慈忙不迭将母亲扶起,承诺会和席南禹商量这件事。送走了母亲,商念慈思索一番,让陈妈备车,去了席南禹公司。商念慈在休息室等了一个小时,才等到席南禹愿意见她。席南禹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一个眼神也不愿意分给商念慈:“来找我什么事?”她迈着有些僵硬的双腿,向前一步迟疑地开口:“我爸公司的事,希望你能不要撤资。”席南禹翻阅着文件,掀起眸子看向商念慈,眼里没什么情绪:“你主动找我,果然还是因为商家的事。”商念慈抬起头看他,万般苦涩压在心头。从前,她每天都会亲手准备养生汤给他。从前,她不需要在休息室苦等,他从来对她都不会设防。他也说过,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可她身上,现在哪一处的伤不是因为他呢?手腕处的伤口好像牵动着四肢都开始发凉,她的心好像被蚂蚁啃噬,千疮百孔!商念慈满心苦涩,放软了声音继续恳求:“南禹,就算你讨厌我,但是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父母对你是比对我都要心疼,你能不能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不要撤资。”只这一瞬,席南禹脸上的神情才有了一丝松动。深沉的眉眼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淡漠开口:“行,只要你在这上面签字,我就不撤资。”席南禹递给她一张纸,商念慈颤着手接过,上面明晃晃的黑字刺得她几近窒息。【离婚协议书】席南禹像是仍嫌不够,又在她心上捅了一刀:“清绾她怀孕了,我需要给她一个名分。”席南禹要和她离婚?他们在一起七年,仅仅是因为一个莫名出现一年的‘朋友’林清绾,他要和她离婚?商念慈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当听到他亲口说出这些话,她还是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她努力眨眨眼,将眼中那一点酸涩逼回去:“我不会同意离婚的,除了这个,别的我都同意。”席南禹死死盯着商念慈,像是在等她的妥协。沉默许久。席南禹才将离婚协议书收回去,冷冷地看向商念慈:“你去给清绾下跪道歉。”商念慈愣住,席南禹果然有的是办法羞辱她。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好,明天我会去医院给林清绾道歉。”……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辛冷寒风裹挟着雪一股脑地迎上来。三月本不应该下雪,雪落在眼睫上,很快消失不见。商念慈回望着公司大楼,眼眶发烫,她没有哪一刻希望自己对席南禹的爱也能消失的这样彻底。东郊壹号。商念慈披着一身雪进门,暖气包裹来的时候,她好像才找回自己的意识。陈妈正在收拾行李,见到商念慈,忙不迭地找了毯子盖在她身上。“夫人,好像去了很久。”商念慈反应了好一会儿,盯着她眼神里有明显的疑惑。去哪?去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手机上记下的一句【和林清绾道歉。】她也没有继续纠结,注意到地上摊开的行李,问道:“你要去哪吗?”陈妈顿时有些局促,抓紧了裤边:“先生说我冲撞了林小姐,把我解雇了。”商念慈声音发颤:“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就是一个保姆,我解雇她还要你的同意吗?”席南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妈,动作麻利点,快点走。”陈妈“哎”了一声,将摊开的行李箱合上,拉上就要往外走。却被商念慈拦住,她这几年唯一能说话的人就是陈妈,几乎是像母亲一样照顾她。可席南禹竟然毫不留情地将她解雇。“陈妈没有做错什么,她年纪大了,找工作也难,南禹,你能不能……”“不能!清绾不喜欢她,我也没必要留她在我家里。”席南禹特意在‘我家’上加重语气,一双眼睛盯紧了商念慈,他这句话就是将她也排除在外。自己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商念慈的手无力地垂下,被陈妈握住搓了搓:“夫人要照顾好身体,药我已经按每天该吃的量分好了,做好标记了,你不要忘记。”陈妈带着薄茧的手一下一下地将她冰冷的手暖热,她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什么药?”“和你没有关系!”席南禹的话才说出口就被商念慈强硬地堵住。刺耳的关门声彻底将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送走陈妈之后,商念慈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眼泪无声地往下滑落,越擦越多。……第二天。商念慈一早就去了医院。她在病房外停住,看见席南禹轻声哄着林清绾起床,两个人黏糊地抱在一起的画面。她好像成了破坏两人幸福的外来者。商念慈缓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林清绾依偎在席南禹怀里,笑容灿烂明媚,甚至乖巧地叫了她一声“念慈姐”。席南禹则一脸冷漠地看着她,眼神催促着她的下一步动作。商念慈立在原地,咽下心底的委屈,弯下腰:“清绾,对不起,之前是我尖酸刻薄乱说话,伤害了你,我向你道歉。”“不跪下吗?”席南禹冷漠的话将商念慈最后的尊严彻底折断。商念慈的膝盖像有千斤重,重重地砸在地上,她的自尊全都粉碎。“对不起。”她不承认自己做错了。她唯一的错就是嫁给了席南禹,相信他会爱她一辈子!商念慈不肯低头,背脊挺直,看向席南禹怀里的林清绾。她眼神得意,哪里还有半分柔弱。商念慈只觉得一股腥甜梗在喉间,强撑着精神站起身。席南禹似乎想要说话,可转瞬间就被怀里低声咳嗽的林清绾吸引了注意。“清绾,没事吧?”商念慈脚下动作顿住,心口忽然像刀绞过一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再醒来时,已经是几个小时后。商念慈只感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嘴里也是苦的。“医生,她怎么了?”席南禹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商念慈吃力的睁开双眼,是她之前检查时的医生。她朝医生使着眼色,示意他不要将真实情况告诉席南禹。席南禹顺着医生视线看过去,注意到她醒了,原本关心的话又生生止住了。他冷下脸来,无情地自顾自下了诊断:“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大病,惺惺作态!”商念慈听见他的话,心脏开始高频率跳动,眼前一片模糊,陷入短暂失明中。脑海中却开始播放他们相识相恋的二十多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学会的第一个名字是‘席南禹’。她的前半生几乎被席南禹占满,他们从谈恋爱到结婚,今年是他们的第七年。七年的情爱,却抵不过他和林清绾的一年。商念慈掐紧了手心,尖锐的刺痛让她勉强能够看清席南禹的脸:“是,我没事。”席南禹盯着商念慈灰败的脸,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刚想开口。助理徐盛却推门进来,瞥了一眼床上的商念慈,迟疑地开口:“清绾小姐发病了。”席南禹立时转身就要走,商念慈急切地叫住他:“南禹,我爸公司的事……”席南禹脚步一顿,脸色有些难看,丢下一句:“我不会撤资。”匆匆离开。望着那毫不留恋的背影,商念慈再也撑不住,瘫软在床上,缓解身体各处过载的疼痛。医生将已经开始回血的针头拔掉,劝说道:“他是你丈夫吧,你的病不应该瞒着他。”“你需要尽快住院治疗,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你的病只会越来越严重。”商念慈嘴唇已经被她咬破,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她别开脸:“不需要告诉他,他不会信我的。”在商念慈的执意坚持下,医生还是为她办理了出院。……东郊壹号。商念慈费力拖着身体,钥匙转动,房子里漆黑一片,没有半点人气。她脑袋发晕的靠着沙发,目光呆直,大脑都开始放空。不知缘由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又被她狠狠擦去,力气打到脸颊发红,眼泪再次覆盖时都刺得生疼。她想起身倒杯水,却怎么也起不来,下意识叫了一声:“陈妈。”没有任何回应。是了,陈妈已经走了,那她什么时候才能从名为‘席南禹’的禁锢中解脱呢。直到现在,她都做不到恨他。第二天,管家领着一个年轻女孩进门:“夫人,这是席先生给你安排的生活助理,王小锦。”商念慈脑子一片混沌,大段的记忆开始在她昏睡的时候消失。下意识问了一句:“席南禹呢?”管家正在为难,商念慈却已经将自己说服:“他公司刚起步,忙也是应该的。”这天之后,一切好像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商念慈的记忆越发混乱,从十八岁跨越到现在,清醒的时候已经很少了。更多时候,商念慈只是在落地窗前坐着,看着在院子里忙碌着栽种月季的小锦。这天下午,商念慈难得清醒,尖锐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心跳停了一拍,总觉得有些不安。商念慈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按下接通键:“妈?”电话那头商母声音哽咽:“念慈,你爸爸出事了,你快来医院!”轰的一声。外面雷声大作。商念慈的脑袋也一片空白,匆忙赶到了医院。走廊里,医生穿着白大褂正和商母说着什么。手术室的门推开,母亲凄厉的哭喊和染着血的床单将她的意识拉回。她颤抖着上前,手上却多了一张医生递过的死亡证明。商念慈愣愣接过,整个人像失去灵魂般。她呆滞的站在原地,连眼泪都忘记了流,声音暗哑:“妈……爸怎么会?”商母勉强站稳,脸上的神色怪异:“席南禹撤资退股,公司亏损严重,你爸今天是想去找他,没想到,在路上出了车祸。”商念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摇头:“不可能,他答应过我的,不会这样做。”“你爸就躺在这,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一瞬间,商念慈如坠冰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结成了冰渣!席南禹骗了她,甚至害死了她父亲!所以,他口口声声说只要她给林清绾磕头认错,实际上不过是个幌子!商念慈心脏像是被千万个蚂蚁啃噬,钻心般的剧痛将她压倒在地上。他骗了她,代价是她父亲的命!商父的葬礼安排在七天后。商念慈安静地跪在灵堂,不发一言,盯着商父的遗像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任谁都劝不动。席南禹得到消息赶来时,就看到这样的商念慈。他眼底划过抹什么,片刻后又恢复了平常的冷漠,走上前:“节哀。”闻声,商念慈眼睫颤了颤。她麻木的抬眼,看着席南禹这张自己爱了很多年的脸,各种情绪骤然回归。商念慈按着酸痛的膝盖起身,将手里的纸钱扔在席南禹脸上:“席南禹!是你害死了我爸!”“你明明答应我,不会撤资,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爸怎么会出车祸!”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后脑处的神经激烈地跳动着,血液好像要从血管里喷涌而出。商念慈只觉得眼前一黑,意识模糊下,脚步踉跄栽倒在席南禹怀里。席南禹感受着胸口的湿意,沉默几秒后,慢慢将人推开。手腕上手表闹钟提示声响起,是林清绾录下的一声:“南禹,我爱你。”娇软的声音在肃穆的灵堂响起,是对商念慈毫不掩饰的侮辱。席南禹不动声色地将闹钟关闭,将准备的白菊花放在灵位旁边:“清绾要吃药,我先走了。”商念慈转过头,好像没听见一样,又重新跪下。席南禹凝神看了她一会儿,竟然也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闹铃声再次响起。他不再犹豫,转身离开。一周后,商念慈才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她和席南禹的那间房子。现在对商念慈是牢笼也不为过。小锦一早就在门口等着,捧着一束月季,怼在她眼前:“夫人,花开得好呢!”商念慈生硬地扯出一抹笑:“很好看,放在桌子上吧。”小锦一手抱着花一手扶着她进门,房间里明显按照她曾经设计的样子重新调整了布局。“这些天席先生天天都回来,这些都是他布置的。”一旁的小锦热情地介绍,商念慈却没有任何反应,兀自披了毯子,依旧在窗边的躺椅上坐下。小锦也不再说话,转身去了厨房:“夫人,你今天的药还没喝呢,我去煎药。”席南禹进来,看着靠在窗前的商念慈,宽厚的毯子将她整个人都罩住。她面色苍白,脸颊凹陷,单薄消瘦得好像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他心里竟有些闷闷的,语气烦躁:“你别在风口坐着,不是说生着病吗!开的药吃了吗?”小锦端着药出来,慌忙道歉:“对不起,我……”商念慈皱了皱眉,冷冷道:“和小锦没关系,是我不想喝药。”席南禹脸色一沉,从小锦手里接过药碗,生硬地递给商念慈:“喝了!”小锦开口想劝,又被席南禹瞪回去:“你先下去。”客厅里只剩下两人。席南禹的视线在漆黑的汤药和商念慈毫无血色的脸之间来回,还是软了态度,在她身边蹲下,耐心哄着:“念慈,乖,把药喝了。”商念慈听着只觉得刺耳,冷笑一声:“你是不是也这样哄林清绾?席南禹,你真让我觉得恶心!”这一番话,一瞬间彻底激怒了席南禹!“商念慈,你别不识好歹!”他一把钳住商念慈的下巴,捏开她的嘴,也不管药是不是烫就往下灌。滚烫的汤药灌进嘴里,商念慈下意识挣脱,汤药洒在了席南禹身上,而后剧烈咳嗽起来。席南禹被烫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明白不妥。看见商念慈痛苦的样子,心像是被什么刺过一下,他下意识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商念慈眼睛被呛得通红,泪水糊满了整张脸,字字撕心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今天特意回来就是想来羞辱我吗?”“我不像你的清绾一样,乖巧懂事,让你生气了是吗?”“你不是说要离婚吗!现在离好了!”商念慈的一番话彻底将两人之间的窗户纸戳穿,一切表面的和平也宣告结束。席南禹手上的药碗被他粗暴地扔向一边,砸碎了角落里的花瓶,月季花散落一地。他却突然发狠,欺身而上,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这甚至算不上一个吻,更像是两个人无言的斗争,血腥味溢满两个人的口腔。席南禹才松开商念慈:“你不是就想让我在你身边吗?说这些话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不就是想要我心疼你,陪你吗?”“商念慈,到底是谁更恶心?”“砰——”厚重的大门重新关上。商念慈脸上、衣服上都是污渍,整个人狼狈不堪。她的手垂在身侧,无意识地握紧,压抑的哭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这一次争吵之后,席南禹连着半个月都没有再回来,助理回来几次拿衣服,被小锦拦住。只是说席南禹要去北京出差。商念慈听完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反应,样子看着浑浑噩噩的。她清醒的时候已经很少了,越来越嗜睡,对于很多事都已经开始记不清楚。小锦看着她在汤里又放了第三回盐,开口劝道:“夫人,这汤还是不喝了,我们去院子里散散步。”商念慈愣了愣,拿着汤勺搅拌着,语气里有些可惜:“可是我爸妈今天说要过来,我爸很喜欢我煲的汤的。”小锦一时也愣住了,看着商念慈,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提。强忍住眼泪,回道:“夫人,商老夫人刚才来电话说不来了,时间还早你再上楼睡会儿。”商念慈明显有些失落,点了点头走出厨房,却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又回到了熟悉的病房,医生刚好将听诊器收回。商念慈提不起精神,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看向医生:“我这是怎么了?”医生忧心忡忡地看向她:“你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商念慈表情依旧有些呆滞,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医生看了商念慈一眼,语气顿了顿,迟疑着开口:“但是情况可能不大好,你的身体其实不适合有孕的,孩子越大,对你的伤害也越大。”“所以我的建议,是将这个孩子打掉。”商念慈抚上小腹,还未来得及从怀孕的欣喜中反应过来,又生生被打回谷底。她和席南禹的第一个孩子,她的宝贝,可是为什么会留不下?“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只能打掉吗?”医生有些为难:“这当然只是建议,但是你的身体,实在是不适合生下这个孩子。”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小锦出门去看。又急匆匆地进来:“夫人,好像是林小姐又发病了,这会安静下来,又闹着要见席先生。”席南禹在北京出差,自然不可能赶回来。商念慈来不及难过,让小锦将自己带去林清绾的病房。她不想管林清绾的事情,可是如果她出了事,席南禹只会怪在她身上。推门进了病房,林清绾比想象中要安静一些,看见来的人是她,情绪又开始激动。一只手按在小腹上,一只手胡乱挥着,嘴里还在尖叫:“你别想害我的孩子!”“南禹呢,是不是你把他抢走了不让他进来!我要南禹!”商念慈忍着痛,耐着性子劝说:“南禹他现在回不来,你先吃药,你怀着孕,不要太激动。”林清绾却不知道被哪句话刺中,眼神突然变得狠厉,疾步冲到她面前。手上用劲,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是你!都是你!你把南禹藏起来了!你让他不来找我!”林清绾哭诉着,双手逐渐拢紧,商念慈脸涨得通红,又不忍心推她。小锦眼看着商念慈嘴唇发紫,眼睛翻白,挣着用力抓紧林清绾的手,将她推远。林清绾跌坐在沙发上,神情恍惚,身下却还是流血。商念慈顾不得自己被掐得难受,急声喊着:“护士!医生!”林清绾被推进了手术室,商念慈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长椅上。半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光熄灭,医生先一步出来,摇着头叹气:“孩子没保住。”三天后,席南禹才从北京回来。商念慈从落地窗看见席南禹阴沉着脸,满脸不快地从车上下来。门发出一声怪响。商念慈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席南禹一把掐住了纤细的脖子。席南禹的眼神狠戾得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商念慈,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伤害林清绾!”“可是你竟然害得她流产,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会对你怎么样!”商念慈几乎无法呼吸,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清清楚楚的看到席南禹脸上的恨意,那恨意像是毒蛇盘踞在她脖子上,随时要给她致命一击!亲眼看见林清绾流产,她就已经预料到席南禹不会放过她。可她没想到,他竟然不分青红皂白,连句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恨不得直接将她杀了。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那些情谊,难道都是假的吗?小锦看到这一幕,紧走几步上前,哭着拉住席南禹的衣角:“医生说了,林小姐的孩子本来就有流产的迹象,和夫人没关系的啊!”“夫人还怀着孕,经不起先生这样!”席南禹冷笑了一声:“那正好,就用这个孩子的命抵上清绾孩子的命!”商念慈鼻尖一酸,只听见心脏一寸寸支离破碎的声音。爱没有用,再爱也没有用。她太痛了,痛到要放弃了。商念慈被迫仰着头,惨白的灯光落在她眼里,不断渲染,模糊。她闭上眼,感受着席南禹掐住她脖子的手一寸寸用劲,连挣扎都不想了。小锦索性跪在地上,连连磕着响头,泣不成声:“是林小姐突然发病要掐死夫人!”“如果先生要怪,也是因为我,是我推的林小姐!求你饶了夫人,和她没有关系!”“夫人她是你的妻子,还怀着孩子,你不能这样对她啊……”商念慈的意识逐渐飘远,他们结婚的时候,席南禹也许下过誓言,会爱她一辈子。可是怎么才七年,这句话就已经不作数了。连外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可她深爱的这个人却好像将这一切都忘了。商念慈有一刹那想哭,可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她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会这样苦。席南禹忽然松开手,商念慈跌倒在地,本能地大口呼吸。“商念慈,我看你怀着孩子,我不会动你,等你生下孩子,我们就离婚,你这种蛇蝎心肠的人不配做我的妻子!”席南禹的声音比寒冰还要冰,扔下这句话就打算离开。商念慈狼狈地瘫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好像一切都变了。在他打开门的时候,商念慈忽然开口叫住了他。她的语气极轻,像是一片飘落的羽毛,她说:“席南禹,我不想爱你了,你放过我吧。”席南禹的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向她,眼里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惊讶。“我同意和你离婚。”商念慈声音平静而喑哑:“你和林清绾怎样我都不想管了,我只求你,让我走好不好,孩子我也不要了,我去打胎。”席南禹头一回这样认真的看她,试图在她眼中找到一点说谎的痕迹。可她没有,她眼神执拗又倔强,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席南禹怒极反笑:“这孩子是我席家的!你就算是死也要给我生下来!”说完,他决绝离开,脚步匆匆,好像身后有人在追赶一样。席南禹竟然生出一丝愧疚不安,他甚至不敢再看一眼那双眼睛。商念慈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眼泪无情地从眼角滑落。小锦连忙上前要将她扶起来:“夫人,您快起来,地上凉,您还怀着孕!”商念慈满脸心疼地擦去小锦额头上的血。“小锦,怎么办,我是真的不想活了,我也不想在这继续待了……”她的眼神麻木又空洞,直直地望着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这天后,商念慈再未见过席南禹。她瞒着所有人去了医院,颤抖着手签下了手术同意书。商念慈独自坐在了产科的等候区,她的眼神有些涣散,一下一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在她原本的计划里应该是带着所有人的爱出生的。可是她现在,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能活了,这个孩子生下来注定是要受苦的。她已经够苦了,她的孩子不应该也这样。商念慈的眼泪落在手背上,手指紧按着小腹又赶紧松开,低头小声说:“对不起,孩子,是妈妈太自私了。”“可是你爸爸不喜欢妈妈,也不会喜欢你,我没办法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世上受苦。”护士念到她的名字,她正要起身,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转过头,看见席南禹铁青着脸,几个跨步就到了她身边。下一秒,她的手被席南禹死死钳住:“商念慈!你想干什么!”席南禹的手握得紧,商念慈的手腕很快红了一片,有些疼,她试图挣开,席南禹却丝毫不让。“商念慈,我再问你一遍,你在这是想干什么?”商念慈看了一眼慌张跟在席南禹身后的小锦,瞬间明白。她没有辩解的必要,冷着脸将手里的手术同意书和检查报告抵在他胸口上:“打胎。”席南禹松了手,将那几张纸揉成一团,额角青筋暴起:“商念慈,你不是说最爱我吗?可是你连我们的孩子都不愿意生下是吗!”商念慈听他冠冕堂皇的话,心里一片荒芜,再没有一丝波澜,只剩了疲惫与厌倦。她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笑容极尽心酸:“你也知道我最爱你……”“可是你呢,你不是早就变心了吗?还装作这幅在乎我的样子,席南禹,你不累吗?”“我们都放过彼此吧,自欺欺人这么多年还不够吗?”“啪——!”话音刚落,清脆的一掌落在商念慈扬起的脸上,瞬间一片红肿!小锦惊呼一声,抽泣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商念慈却像是毫无感觉地站着,平静地弯下腰捡起被席南禹揉碎的纸,亦步亦趋地走远。席南禹懊悔地盯着她,双手控制不住地发颤,注意到她的动作,一把将她抱起。将她扔进车里,又将车门关紧,按住她的手:“商念慈,我告诉你,我不会和你离婚,你乖乖地把孩子生下来,乖乖地在我身边一辈子!”席南禹脸色不好看,声音却有些发颤,多了一丝声色厉茬的意味。原本知道她堕胎时积压的怒意,在这一刻悉数化为惶恐。她明明就在这儿,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却好像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见。席南禹深吸了一口气,才命令道:“开车!”车辆启动,商念慈一副认命的样子,强硬地挣脱他的束缚,头偏向另一侧。席南禹深深看了一眼商念慈,她确实瘦了不少,手腕细到连镯子都挂不住。她像一只木偶,安静的坐在那里,不说一句话,也不肯再看他。看着商念慈脸上骇人的巴掌印,他闪过一丝心疼。席南禹心里闷得发慌,张了张嘴,语气终于放软了几分:“公司有一个美国的项目,可能这段时间会比较忙,但我会抽出时间看你和孩子的。”商念慈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静静坐在一侧,不搭话,将他完全忽略。黄昏最后一丝残阳洒在她的裙摆。车停在别墅门口,商念慈兀自下了车,席南禹跟在她身后进门。她照例又坐在沙发上,裹紧了毯子。席南禹走上前,蹲在她脚边,试探着将手掌贴在她小腹处:“念慈,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会好好爱他。”席南禹手心发烫,和商念慈肌肤相接,她却只感受到彻骨的冷。席南禹忽然觉得气氛压抑得让他难以喘息,找了个“公司忙,晚上再来看她”的借口仓促离开。片刻后,小锦哭喘着推开门,跪在她面前:“对不起,夫人,是我收拾的时候看见了医院的诊疗单,才自作主张地告诉了席先生。”“夫人,他大小是一条生命……”商念慈轻轻摇了摇头,她不怪小锦给席南禹告密。或许这真是她的命,也是这孩子不认命,想要看看这个世界。商念慈变得沉默寡言了很多,她肉眼可见地变瘦,肚子却像吹气球一样鼓起。席南禹不知道应该如何和她相处,果然和他之前说过的,每天都会回来看她。两个人都沉默着。席南禹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商念慈则是觉得和席南禹没有话可以说。屋子里的氛围冷得生疏又让人窒息。日子平淡地过去,到了商念慈的预产期。席南禹推了所有的工作亲自陪着商念慈到了医院。商念慈躺在床上,还是不愿意看他。席南禹动作轻柔地替她擦着手,她整个人瘦的出奇,甚至多了许多白发。震动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两人诡异的氛围,席南禹看着标记为【林清绾】的电话,还是按下了接通键。林清绾的尖叫声瞬间充斥在病房里:“南禹!你在哪,我想你,我要你陪我!我不想吃药!我好难受!”席南禹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商念慈,放低了声音安抚着:“清绾,我马上过来。”挂断了电话,他踌躇着开口:“念慈,我先去清绾那,很快回来。”商念慈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席南禹暗自叹了一口气,推门离开。几乎是他离开的瞬间,她腹中开始剧痛。努力够着手按下床头的呼叫键,气若游丝:“医生,我好像要生了。”几个护士七手八脚地将她抬上担架,进了急诊室。床上只留下一滩红色的血迹。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商念慈痛到几乎无法去思考。她意识逐渐迷失,又被医生的声音叫回:“坚持住!”她努力强迫自己清醒,疼痛再次袭来,这次更加猛烈,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她的腹部和腰部同时扎下。医生的声音被口罩阻住,商念慈听得不真切:“胎位不正,再这样下去病人会失血过度,改为剖腹产。”“病人家属呢!让他签同意书!”护士急步出去又回来:“外面没有等待的家属!”商念慈额头上全是冷汗,却还是强撑着上身起来,声音发虚:“我自己签。”麻醉药剂从后腰推入,痛的她连喘气的声音小了。药效还没完全发作,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下半身被剖开的拉扯感,整个人像是坠入冰窖里一样。意识彻底消散之际,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在手术室内响起。“是个小女孩呢!长得很可爱!”护士抱着已经擦干净的婴儿放在她脸侧,稚嫩带着血腥气的手在她耳朵上剐蹭着。商念慈强撑住的最后一丝气也弥散,她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她能感受到温度正在一点点从体内流失,最后坠入一片黑暗之中。再次醒来时,周遭依旧是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她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但疼痛的感觉却先一步像潮水般汹涌而来。商念慈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逐渐聚焦,模糊的白色慢慢凝成人影,耳边的嗡鸣声一点点消失。她张了张干裂的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小锦正毫无察觉地抱着孩子轻声哄睡。麻醉药的效力逐渐褪去,疼痛开始肆无忌惮地蔓延,腹部仿佛被重锤击中。商念慈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稍微的一点动作都好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她每一寸肌肤上撕扯着。细密的冷汗慢慢爬上她的额头,她仰躺在床上,盯着苍白的天花板试图转移注意力。脑子里忽然响起席南禹临走时说的那句,会很快回来。他又一次失信了。缓过这一阵痛,商念慈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小锦……”小锦惊呼一声,将孩子放在她臂弯,又将她后脑垫高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温热的水划过喉咙,商念慈才觉得好受了些,偏头看向孩子。小小的一个人儿看上去格外可爱,粉嫩的手胡乱舞动,抓住了她的头发。商念慈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小锦蹲在床边,仰着脸笑着看她:“夫人,孩子还没取名字呢。”商念慈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将她推得离自己远些:“等席南禹来取吧。”有了名字就有了牵挂,她是要走的人,不应该给自己再留下念想了。小锦没再说话。商念慈才说了几句话就有些喘不上来气,逼仄的病房和滴滴答答的仪器声让她觉得更加难受。她不想死在这,她想回家。又一阵疼痛袭来,商念慈脸色又白了几分。她死死抓紧了小锦的手,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小锦,我不想在医院,我想回家……”……东郊壹号。房子里一片漆黑,席南禹竟然还没有回来。商念慈瘫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孩子,脸色依旧不好,但人看上去精神了一些。指挥着小锦推着她在偌大的房子里慢慢挪动,嘴里念念有词:“那片花圃要种向日葵。”“这个挂画应该换一下了。”“窗帘颜色太深了,孩子会不喜欢吧?”小锦都一一应下,心里却涌现出一丝不安,小心劝到:“夫人,这些等你身体养好了,都可以亲自去做的。”商念慈却很久没出声,最后才说了一声轻飘飘的“好”。“小锦,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席南禹了,他还会回来吗?”“他是不是很讨厌我?”小锦忍着眼泪,一个劲的摇头:“不是的,先生怎么会讨厌夫人呢,他说了很快就会回来!”商念慈嘴角挂着笑:“是吗?那我先睡一会儿,等他回来了,你记得叫我。”小锦一怔,声音有些哽咽:“小锦记下了。”……夜色黑沉,她看不清窗外的天空。商念慈躺在床上,视线里只剩了那道铁门,冷冷的将她围在这片漆黑的夜里。好冷,好冷……商念慈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血液正慢慢从她身体里流失。那个孩子长得好像她啊,席南禹会不会很讨厌那个孩子。她是有一瞬间想要陪着那个孩子长大的,可她真的太累了。商念慈眼角沁出一滴泪,这滴泪落在被鲜血染红的床单上,很快消失不见。……席南禹将林清绾安抚好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他看了一眼一直没有任何消息的手机,心神不宁地去了医院。病房里护士正在更换床品,席南禹的心稍稍回落,上前问道:“你好,请问这个病房的病人去哪了?”护士手上动作不停:“你说商念慈,她办完了出院手续急着回去了。”“也是可怜,没个家属,剖腹产的手术同意书都是自己签字。”“不过那小宝宝还挺可爱的。”席南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道过谢后又急着往家里赶。商念慈给他生了个孩子,他们有孩子了!难以言说的喜悦充斥着他的心脏,他恨不得马上回到商念慈身边!车辆飞速行驶,半个小时后。他推开房门,却愣在了原地。小锦凄厉的哭声和孩子的哭喊声充斥着他的耳膜,他循着声音迈着沉重的脚步往里走。席南禹努力提高声量,声音里是强撑的镇定:“小锦,你在哭什么!”可下一秒,他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悄然断裂。所有声音好像全部消失,只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血迹从门口一直蔓延到床上。商念慈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身下是一片血泊,明显已经没了气息。
搜小程序[古言故事会],输入[139713]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