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秋天很美很宜人,也很短暂,凉爽惬意的日子前后不过两个来月,暖气片的温度、楼前白杨树枝头在风中飘摇的零星残叶提醒我们,冬天将近了。在此之前的七八月份,我们不在院子里呆,柳树的新芽、蒲公英的花朵如在昨天,一转眼便已置身金秋,“看罢春花落,又见秋叶黄”。
今年,对秋叶最直观的感触来源于支援满城的树叶清扫行动,积攒了半年的树叶,一片片的铺满大地,像金黄色的地毯,也像一枚枚崭新的铜钱。我们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拉了20多卡车,这也许是对四分之一个满城树叶总量的准确度量吧。夜幕降临时,环城公路以及两旁的绿化带干净一新,高大的树枝愈显肃杀,远方的群峦也早已褪去绿色的外衣,露出原本的苍黄。才发觉,我们一车车送走的,不仅是树叶,而是整个秋天,她带着一年的繁茂和葱郁,不经意间便已走向时光的深处。
都说秋高气爽,我想大抵是因为没有了树叶的遮挡,我们的视线更宽广、天空更显悠然。放眼野草枯黄的田野,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香,我甚是想念家乡的秋,雪峰山余脉的那个小山谷,是我们欢乐玩耍的天地,那里的秋,有着不同凡响的韵味和意气。
庄稼收割,是最讲究时令的,“禾到秋边死,麦到立夏黄”,早秋时分是收割水稻的时节。山谷间梯田分散的特点,决定了即使在农业机械化高度发达的今天,我们的村落仍然采用最原始的方法耕作。一张拌桶,一副晒帘,一张晒子,加上几把镰刀,就是稻谷收割的全部器具,虽然原始低端,速度慢,耗体力,却轻便灵活,适合机动作战。上高中时,我也曾在外婆家帮着拌过几次禾,看起来好玩,可真正干起来却实属不易,一会就感觉腰酸腿疼浑身发痒,体力不支,难以跟上大人的节奏。稻田收割完,村子里便陡增了大片大片平坦的田地,弥足珍贵,背着书包回家的我们呼吸着稻谷特有的香味,在田地里嬉戏。有的水田可以翻泥鳅,这是一道人间美味,这些水田让我们流连忘返,光着脚丫子,卷起裤腿,每个人都有自己翻泥鳅的心得,连续作战几个小时也不觉得累。
中秋临近,秋意更浓。传说中的天狗食月,似乎一次也没有看到过,关于中秋,印象深刻的莫过于传统味道的月饼,薄薄的油纸包裹着,表面有黑白芝麻,里面是夹着花生的酥糖,一直觉得,吃了一个这样的月饼,中秋节才算没白过,过去是,现在还是,虽然当今的月饼形式各样,我却依然喜欢这种味道,儿时的味道。
到了晚秋,一件重要的事就是砍柴。晴朗的星期天,换上旧衣服,系起刀歀子,上山砍柴,有时跟着大人一起,有时单独行动。此时的太阳不再那么灼热,山间杂树的叶子大都掉落殆尽,昔日面目狰狞的刺藤也变得温顺起来。饭前扛着柴担回家的时候,就是见证业绩的时候,那时的我,力气小,经验有限,看着大人们扛回家的大捆大捆的粗柴,便特别羡慕。上山砍柴,首先得物色好柴源,而后直奔目标。这其中,还得分配好时间和体力,总之在我看来,砍柴不止是体力活,也是脑力活、技术活,不同的人,扛回的柴截然不同。有的喜欢粗树枝,有的喜欢梽木、栗树等杂树,有的无甚讲究,杨交子、猫屎树均可。不同的柴,烧起来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外婆经常表扬小舅舅,砍回的柴以杂树、树根为主,干透以后,烟少、经烧。
秋天被人们所喜爱,自有其妙处。此时,树叶不再那么茂密,大自然变得更易亲近;平坦的田野不再被农作物满地覆盖,玩耍的空间大了;牛羊开始由圈养改为放养,不再担心偷吃庄稼,铃铛声在山谷间隐约飘荡,恰似秋的音符。秋天的小溪,潺潺流水,流量虽不如夏天猛烈,却更显清澈,衬托出山谷的清幽。秋天,总是给人清朗、甜美的感觉,这种感觉,从视野延伸到舌尖。秋南瓜个头小,却质感十足有嚼头,秋辣椒不那么辣了,炒个鸡蛋格外香美,被挑去外皮,切碎炒熟的南瓜藤,也是一道极好的下饭菜,还有红薯皮、红薯片子、红薯糖等等各式各样的红薯制品,是那时候最流行的零食。
秋天的一切超凡脱俗,与众不同,萧瑟间更显得色彩斑斓。“秋宵月色胜春宵,万里霜天静寂寥”,“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我喜欢秋天的一切。傍晚时分,静静的坐在躺椅上,仰望星空,晚风拂面,就是最美好的享受。这些年,不常回家,工作忙起来就无瑕体察秋的美感。但对秋韵秋意的向往却从未改变,2013年的秋天,我们来到秦岭子午峪的一个阳面山坡,真切的感受了最惬意的秋日暖阳,大片的芦苇、漫山的红叶,还有枝头火红的柿子,把秋意点缀的恰到好处。“万壑泉声松外去,数行秋色雁边来”,那几年,我徜徉于秦岭的峪口山间,找寻童年秋趣,慰籍思乡之情,“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飘荡在外的日子,只有秋雁秋风谓我心忧。
今年的秋天如约而至,如期而走,笑容依旧,步履从容,且不要小看这不紧不慢飘落的黄叶,这是地球脉动,四季更替,一绿一黄,便是一枯一荣,立秋、处暑、白露、秋风、寒露、霜降,属于秋天的6个节气,将人间从盛夏一步步拉进寒冬,但这何尝不是人生的节奏!
秋之将尽,已有多位各领域的大家离开了这个世界,带着无限的留恋,在不愈古稀的年龄,让低头刷屏的人们在唏嘘之余,纷纷关切起自己和身边人的健康来。虽然,在生死病痛面前,人人平等,但名人的际遇,若能唤起普遍的关注,亦不失为一件幸事。我们面对的是,在医学快速发展的今天,仍有诸多病症是无法有效治愈的,他们的这个秋天,就是人生的严冬,从喧嚣的夏日走来,跌跌撞撞间便已归于沉寂,真是“觉人间,万事到秋来,都摇落”。
有多少的未叙之情啊,只能永藏心底,相忘于无常,有多少的未竟之梦啊,只能付诸沧桑,与山川同在。我想斟满酒杯,敬这些优秀、劳累的精魂:“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网上铺天盖地的文章,列举导致英年早逝的各种因素,诸如加班熬夜、抽烟喝酒、不规律生活等等,我深以为然,奋斗在各行各业一线的人们,该好好面对并认真的思考一下健康的问题了。但现实是,我们真的可以随心的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吗?我们真的可以轻松放下肩头的重担吗?我们的很多群体职业,注定要加班熬夜,注定要压力山大,注定要殚精竭虑,所谓的闲散舒适,与他们无关。
生活是海水,我们是鱼儿,生活是土壤,我们是小草,生活是苍穹,我们是飞鸟,只有客随主便,焉能喧宾夺主!但我们不是待宰的羔羊,人生如此短暂,焉能轻易屈服,至少有三件事可做,一是关切自己,顺势而为莫强求;二是善待他人,让这个世界不那么沉闷压抑;三是发展科学,在病痛面前多一些镶补之策。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自然之秋,轮回更替,人生之秋,一次尽矣!唯有关切与善待,让世界更温柔,唯有前进与发展,让人类更坚强,唯有爱,可慰平生。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