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岁时,史铁生经历了人生最重大的打击-双腿残疾。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沉湎于内心的痛苦和愤怒,陷入了人生的低谷。
直到史铁生摇着轮椅,走进了地坛,才逐渐寻找到了内心的平静。15年间,史铁生“再没有长久地离开过它”。
史铁生笔下的地坛,是一座历经四百余年岁月、看似荒芜却不衰颓,仍保留着自然生机的古园。在散文集《我与地坛》中,史铁生抒发了关于生存与死亡、苦难与信仰、绝望与希望等人生命题的思考。虽每时每刻都面临着人生的困境,但史铁生却在苦难中将人生与写作同构,在其中体验生命、渐悟生死。
一、在病痛中重生
纵观史铁生创作的所有文学作品,其中有对人生终极意义的思考、对命运与选择的探索、对于爱情和亲情的态度、对于死与生的通透达观等。细细推究下来,这些思考与探索的源头都绕不开他年轻时遭遇的来自命运的沉痛一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便是:
“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
痛苦、迷茫几乎要将他击溃,他失魂落魄,终日无所事事,找不到人生的出路。这残忍的事故令史铁生再也无法拥有如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因为双腿残疾,他一度找不到工作,甚至,他的亲情和爱情也较他人更为曲折、艰辛。
但是幸好,史铁生遇到了沉静古朴的地坛。在那里,史铁生获得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看待事物的角度。在独立而漫长的冥思中,他精神的苦痛被逐渐安抚:
“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但命运太过残忍苛刻,在失去双腿之后,病痛也从未停止过对史铁生的折磨。人到中年后,他患上了严重的肾病,后又发展成尿毒症,需要靠隔日透析来维持生命,对此,他曾自我调侃道:
“我的职业是生病,业余在写作。”
现实的悲惨与病痛的折磨如影随形,但史铁生找到了与之对抗的方式——写作。多年来,他于病榻上书写,笔耕不辍,在写作中,在长久的思索与探寻中,史铁生勘破命运的波折,如获新生般变得通透洒脱。他不再悲伤,不再怨恨,不再逃避,不再顾影自怜,不畏惧死亡,也不畏惧继续生活:
“我盼望夜晚,盼望黑夜,盼望寂静中自由的到来。甚至盼望到死中,去看生。”
“生活是苦难的,我又划着我的断桨出发了。”博尔赫斯的这句诗,也许是史铁生一生的最好注解。
二、在母爱中获得灵魂的救赎
在史铁生的生命中,给予他最大帮助的,一是地坛,二就是母亲。
几乎所有不幸的事情都降临在了这位母亲的身上:丈夫早亡、女儿尚还年幼、儿子瘫痪难以振作、自己又身患绝症。但她没有沉沦怨艾,反而总是给予儿女最温暖的关怀。
在史铁生因双腿残疾而自暴自弃、喜怒无常的日子里,她深深地明白儿子内心的苦闷。为了维护他的自尊与倔强,她强压下心头的顾虑与不安,无言地帮他打理好一切。每当送史铁生出门,母亲总会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多年以后,史铁生才渐渐领悟,这实际上是母亲的自我安慰,也是对他的恳求与嘱咐。对她来说,给儿子希望就是给自己希望。
史铁生出门之后,她终究放不下心来,偷偷来地坛寻找,又不想让他发现,她心中甚至正承受着更大的苦痛。
“这么大一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的。”
然而,她的儿子当时还固守着莫名的倔强和自尊,决意不去喊她,只是无言地望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他不知道他以后要用一生去追悔、怀念。
纪伯伦曾在诗中写道,“人的嘴唇所能发出最甜美的字眼,就是母亲,最美好的呼唤,就是“妈妈””。母爱不仅是血缘维系的亲情,也是这世上最平易朴实却最深沉纯粹的感情。史铁生的母亲正是以这样一种包容一切,温柔深挚的爱,默默地给予儿子关心,支撑着他从痛苦中走出来,重新审视人生的意义。史铁生将对母亲的爱与思念,将自己的后悔、自责诉诸笔尖,这些情感渗透到他的文字中,使得他的人生永久地留下了母爱的印记。
三、真诚地在人间夜行
在安静宁谧的地坛,他找到了思想的栖身所,抛却外部世界的浮华和纷扰,摆脱了世俗的羁绊和牵绕,沉下心来观察花开叶落、雁去蜂飞,捕捉他人与自己的情绪波痕,在“写作的零度”,用一颗赤子之心寻求生命的解答。他曾说,
写作“无规矩的规矩只剩下真诚”
在史铁生独白式的散文作品中,他从不吝于用笔墨还原自己的心理写照,即便那是为世人所不忍视,甚至是要加以鄙夷的。
回忆起手扶轮椅的那段年轻时光,史铁生面对最爱自己、最亲近自己的人,丝毫隐藏不了自己所有的坏情绪。他明知道母亲是那样地疼爱他,却忍不住迁怒、“任性”。母亲变得隐忍,变得小心翼翼,甚至顾不上自己日益加重的肝病,四处奔走求医。不久,那个因为儿子答应自己去北海看菊花而高兴了半天的母亲,终究还是离开了。害怕,自责,无尽的悔恨,史铁生将这些复杂的情感诉诸笔端。
“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的。”
对母亲的歉疚始终是他心头难以愈合的创痕,他反复追问自己的懦弱与无知,直言内心的痛苦与悔恨,渴望用自己的遗憾去劝诫他人不要重蹈覆辙,徒留追悔。
此中字句情真意切,直抵肺腑。史铁生用温厚坚韧的文字书写苦难与人生,让无数人含泪拥抱久久忽视的亲情。
“作家,就是拿刺伤自己的利刃,守护世人。”
因为他们选择用真诚剖析自我与社会,所以笔下倾泻的文字注定不朽于人间。
史铁生仿佛一位吟游诗人,在生死的边缘弹奏着生命的琴弦。病痛对他施以侵扰、折磨,他则以自己独有的态度消解一切辛酸与苦楚,用文字晕染命运的无常与不公,也告诉读者:困境不会将我们的精神扭曲,病痛不会将勃发的生命打倒。
我们也应有如史铁生一般的勇气和坚韧,在困厄中不退缩、不放弃,即使生活只留给我们一支断桨,我们也要划着这支断桨出发。不管人生路途中遭遇什么艰难险阻,都要坚持着往前走,只有继续往前走,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