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爱人》:我们所渴望的只是被看见、被听见

被看见、被听见,是一种接纳、理解和肯定。无论在何种关系中,我们都渴望认同,亲密关系尤其如此。

《再见爱人》3季节目播出以来,虽然每对嘉宾有独属于自己的悲欢,但从第一季到第三季,所有人都会面临的共性问题是:希望自己被对方看见、被对方听见,无论那是自己的付出、自己的委屈、自己的过往还是自己的理想与追求。因为唯有被看见和听见,才能感受到自我在这段关系中的价值和意义,才能全然的释放。

矛盾恰恰在于:我渴望被看见、被听见,而你却蒙上了眼睛,捂上了耳朵。于是,不被满足的需求成为了关系中隐藏的一颗炸雷,时时威胁着关系,直至摧毁它。

例如第一季的嘉宾章贺与郭柯宇,他们声称他们的婚姻没有爱情,只是为了结婚而走到了一起;在婚姻中十年,他们却完全不懂对方。没有爱,也融不进对方的世界,各自活成了一座孤岛,所以他们走到了离婚的地步。

事实上,他们的婚姻或许缘起一种无奈的抉择,但这并非导致他们离婚的缘由。他们在婚姻中发展起来的爱情,不够浪漫,不够甜蜜也不够热烈,但是朴实、真诚,在生活的细碎中孤傲地绽放。当他们骑车在马路上飞驰,郭柯宇紧紧环住章贺的腰,呼喊助威让章贺超越老王和朱雅琼的时候;当因为谈及某个话题,郭柯宇下意识地拍拍章贺的屁股,而章贺自然地接受的时候;当章贺克服恐高,在连心桥呼喊出自己对郭柯宇的心声的时候;当最终抉择到来,章贺在沙漏倒立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下了房车,而郭柯宇在房车开动之后又匆忙下车,当她鼓起勇气紧紧抱住章贺,而章贺也将他拥在怀中,两人大踏步地共同迈向未来的时候,他们是有爱情的,所有的看客都可以感受到爱情的荷尔蒙,只有他们自己找了一个爱情浓度不够的幌子。

在他们的婚姻中,郭柯宇对于因为婚姻而放弃如日中天的演艺事业这件事始终无法释怀,她知道那是自己的选择,但每每谈及这个话题,她都有委屈,她都会陷入情绪的漩涡。她需要的是章贺看到这份委屈,并让她知道他体谅她的委屈,但内敛的章贺即使心中明了却从未表达过自己的肯定与认同。她期待的是用这份委屈换来一份热烈的婚姻,然而,他们的婚姻平淡如水,她感到的是这份委屈的不等价。

而章贺,他是传统的大男子主义,他需要从郭柯宇的认可与肯定中感受到自己的男子气概,但迎接他的总是郭柯宇的冷淡。他希望自己是一个高大威猛的形象,但在郭柯宇那里,他总是受挫。他像一个期待老师表扬的小孩,只要一个肯定的眼神,一句夸赞,他就能动能满满,但这些,他都从郭柯宇那里得不到。他渴望十年婚姻的陪伴,是被郭柯宇肯定的十年,但一谈到这十年,郭柯宇总是满含委屈的泪水,他在婚姻中的付出与价值没有得到肯定。仿佛这十年是一场空,对他来说这是信仰的崩塌,是无法接受和面对的事实。

他们的婚姻并不是没有爱情,只是一场需求错位的关系长跑。当他们在十八天的旅途中重新找回心动的感觉,在三十六问的深度剖析中直面对方与自己的灵魂,在最终抉择的时刻终于勇敢面对自己。他们有了理顺这段关系的契机,无论他们最终是否复婚,这十年不再像他们认为的那样被蹉跎,他们成就了彼此最美好的十年,这是这段关系的圆满结束,亦是下一段关系的美好开始。

例如第二季的嘉宾宋宁峰与张婉婷。他们深爱彼此,却又爱得扭曲与畸形,宋宁峰无限隐忍,而张婉婷张牙舞爪、有恃无恐,她总是貌似无端地挑起争吵,而一争吵,总是情绪失控到令人窒息。在他们的关系中,张婉婷的强势与无理取闹貌似更胜一筹,宋宁峰貌似是弱者,却是得到同情更多的一方。他们并不想要离开对方,他们撕扯与较量的,是爱与理解。

他们的交往源于一场朋友聚会,性格热烈大胆的张婉婷主动追求了宋宁峰,他相貌英俊,刚离婚不久,是不可多得的“二手黄金”;而她和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她的别致与个性浓烈地吸引着他。他们迅速坠入爱河,相识一个月,便有了爱情的结晶,随后又快速地进入了婚姻。

他们的关系发展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快。而这个快仿佛因为没有预留足够长的感情缓冲带而让他们的婚姻四处碰壁。

张婉婷是要强的,也是缺爱的,她在关系中无所不用其极地“作”,只是为了证明宋宁峰是爱她的,仅此而已。她是如此的缺乏安全感,以至于需要用作到极致宋宁峰也不离开来说服自己。十二岁失去父亲,而后开始北漂,吃尽了生活的苦而在北京扎根立足,她无疑是强大的,但这种强大里总包裹着一种心疼。那是一个本该被父母娇宠的年纪,那是一个本该被母亲更加呵护照顾的年纪,张婉婷却与母亲进行了角色对调,她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处处受着张婉婷的照顾,而张婉婷幼小的肩膀却扛起了整个家的责任,她不得不成为了一名家长,只能依靠自己的家长。

一夜之间的长大让张婉婷此后的人生都处于爱和配得感极度匮乏的状态,别人得到一束花就能感受到爱意,张婉婷却需要无数次把对方推到悬崖再拉回来才能确定那是爱。她对爱的不信任,让他们的关系拧巴而又焦灼。

而因为怀孕而进入婚姻给她的不信任又上了一道枷锁,她总是臆测:宋宁峰是因为孩子而娶她,并非是出于爱。这是她的心结,亦是卡在他们关系中的一根刺,什么时候她的心结解开,什么时候那根刺消解,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就能拨云见日。

宋宁峰无疑是爱张婉婷的,非常非常爱。他感激张婉婷和他走进婚姻,为他生下了宝贵的女儿,他感激张婉婷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并为这个家所付出了一切。那像一只温暖的灯,照亮了他人生的暗夜。他更心疼与理解张婉婷所遭遇的一切。所以即便在关系中他永远没有表达权,他却无限隐忍与包容;所以即便他是有理的那方,但两人吵架后,他总是最先道歉认错,缓和关系的那一个;所以即使在婚姻中被扼住了喉咙般窒息,他也是不愿放手的那一个。正如他在画中所画的那样,他知道他们遇到了问题,仿若站在一座大山前,但只要他牵着张婉婷的手往前走,他们就能爬上峰顶,克服困难。

而因为在宋宁峰的低谷期和他结婚,并有了孩子,张婉婷产生了一种救人与水火的英雄主义情结,她希望宋宁峰对此是感恩的,是俯首称臣的,所以在关系里她高高在上,把宋宁峰乖乖踩在脚下,她的嚣张跋扈里带着理所当然,而宋宁峰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种优越感,让自己屈居低位。

张婉婷需要以自己的方式感受到宋宁峰最大的爱,宋宁峰需要张婉婷看到自己的付出,看到真实的自己。但问题在于他们从来无法好好说话,无法深度沟通,所以他们不曾看见真实的对方,他们只是以自己的方式理想化着这份关系。

直到36问,他们进行了第一次平和的沟通,触碰到灵魂深处。宋宁峰才看大张婉婷强势外表之下的柔软与恐惧,他为自己曾经的轻率道歉,他向张婉婷坦诚他的爱是出于纯粹而非掺杂了私心。那一刻,她卸下了厚重的防备,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终于敞开自己,信任对方,感受到她苦苦追觅的浓烈的爱。

她需要的不多,只是一份能说服自己的爱,但这个过程痛苦而又挣扎,当她接受了宋宁峰是真的爱她的事实,她放过了对方,更放过了自己。

而张婉婷也看到宋宁峰隐忍之下的付出与委屈。这一次,她没有暴跳如雷、一点就着,她没有在宋宁峰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跳转话题,堵上他的嘴。他们就是那么看着对方,把真实的自己掰开揉碎,展示在对方面前。她第一次认真地感谢他的包容与陪伴,肯定他的付出与隐忍。她说自己是幸运的,能嫁给他那么棒的一个人。这一句话,让宋宁峰所有的爱和委屈都有了意义,他第一次,以平等的姿态和张婉婷处在一段关系中,那一刻,他是灵动的,有色彩的,有力量的。

36问让他们有机会面对真实的自己和对方,当他们看见对方的那一瞬间,他们的关系已经拨开了层层云雾,雨后彩虹绽放出了绚烂的光彩,那光彩,正如他们在最终抉择时刻上演的浪漫一样迷人。他们是幸运的,能如此爱着走向未来。祝福他们。

再例如第三季的纪焕博和王诗晴。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完美的,是对方出了问题,想要通过改造对方来改善关系。他们都在或明或暗的控制对方,但他们只看到了对方的欲望,却不知自己的欲望。他们的婚姻关系犹如一场两个人的竞技比赛,争得是输赢,分得是强弱,当两个人都不肯妥协让步的时候,就在鸡毛蒜皮的日子面前撞得七零八落。

王诗晴在二十岁事业起步的时候遇到了三十岁事业有成的老纪,老纪倾其所有帮助王诗晴成为了如今璀璨的超模,他是伴侣,亦是老师;而王诗晴在二十岁时不带犹豫地将自己所有的积蓄借给老纪买房,又用十年最美的青春年华陪伴老纪,她是学生,亦是伴侣。

那时候,日子还需要拼尽全力追赶,但因为有彼此的陪伴,那些岁月反倒成了最甜蜜的回忆。那时候,王诗晴是老纪可爱的小灰灰;而老纪是王诗晴亲爱的纪叔叔。那时候,老纪是发光的,王诗晴是崇拜老纪的;那时候,王诗晴是柔软的,老纪对王诗晴是宠溺的。那时候,他们只顾着拼命往前赶,生活没有太多的鸡零狗碎。

然而,当王诗晴逐渐从小女孩成长为一名大女人,从nobody 变成somebody, 与此同时却是老纪从繁华到没落,从somebody 到nobody的逆转。他们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以往的那套模式不再行得通,往日的甜蜜变成了今时的累赘,争吵与矛盾成为了关系的主旋律。

像熬制中药的汤头,几乎任何事都可以成为吵架的汤头,但他们争吵的焦点总归会落到谁在关系中付出更多,谁在关系中付出更少的问题上。每次吵到这里,要么是一方奔溃,要么是双方陷入奔溃。

谁在关系中付出更多仿佛是他们婚姻的解药,然而,这只是问题的表象,问题的本质是老纪渴望王诗晴看见他的十年付出,肯定他的付出,无论生活中还是工作中,但王诗晴总觉得他做得不够,总以在众人面前打压、贬低他为乐。对于出门即赛场,处处皆赛场,永远紧绷着自己努力拼搏的老纪,王诗晴的不认可就意味着关系这场比赛他是失败的。在老纪的眼中,这不仅是对他能力的否定,更是对他整个人的否定,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而王诗晴一直在老纪的羽翼下,正如她所说老纪习惯了管她的穿搭,管她的朋友圈九宫格排序,管她吃饭时溅到衣服上的油点子。他们像极了家长和孩子的关系,当孩子还小的时候,他们会接受这种“控制”,一旦羽翼丰满,他们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摆脱控制,成为自己。但家长老纪却无法接受王诗晴想要独立得事实,因为那意味着王诗晴不再需要他,他过去的人生和往后的人生将显得毫无意义可言,因为他正是从那种需要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现在突然之间自己仿佛遭到了抛弃,对老纪而言,那是一种背叛。而王诗晴的痛苦在于她明明是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人,却无法拥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与选择,她无法自由地舒展自己的人生,处处受限。她想要飞到外面看一看,但老纪总以她一个人不行为由将她禁锢在巢中,她渴望的是关系中的自由与独立。不该管的方面她觉得老纪管得太宽,而对于生活中的某些方面,王诗晴又觉得老纪做得不够,自己承担了太多。王诗晴的抱怨同样来自于那个没被看见和听见的自己。

虽然18天的旅途中,他们的关系不断有小的转折和收获,但真正的转折发生在36问。以前他们聊不了两句就进入了吵架模式。那一刻,他们终于以平和的心态面对对方,听对方的心声,而不是我以为的你的需求。老纪终于得到王诗晴的认可与肯定,她说没有老纪,就没有今天的她。那一刻,老纪是被看见和听见的,那个从小因为原生家庭而没有被好好爱过的人眼眶泛红,他的拼命奔跑终于有了意义。终于,他释然了,他其实不是在乎输赢,他只是在乎有没有被爱。所以当王诗晴说她赢了的时候,他不再和她一决高下,因为那对他不重要了,他希望得是王诗晴好,他不需要赢她,更不需要赢了世界而失去了她。

而老纪也终于肯定了王诗晴的独立与付出,他告诉她她自己搭得衣服很好看,没有他,她是可以的,他告诉她他会放手,但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都在。他为那些他没有顾及到她的部分而道歉,他也感谢她一直以来的陪伴。那个一直渴望飞到外面看一看的小女孩终于赢了,她赢了老纪,也赢了全世界。那一刻,她感动而又骄傲,感动的是终于得到了老纪的肯定;骄傲的是她终于可以活出自我,以王诗晴之名,而非老纪之名。

那一场灵魂碰撞让他们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对方,王诗晴鼓起了离婚的勇气,但她选择为了老纪留下,老纪明了了自己的问题,但他愿意为了王诗晴而改变。在旅途的终点,他们为自己的爱情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我们发现:无论哪对嘉宾,当他们只有自己,没有看到或听到对方的时候,他们之间总是矛盾重重,战火不断,无论是像张婉婷和宋宁峰或是王诗晴与纪焕博之间那种摆在台面上的对抗,还是像章贺与郭柯宇之间那种隐隐之痛。而一旦这种需求得到满足,像切掉脓疮的皮肤开始愈合,剑拔弩张的关系会缓和,矛盾也会随之烟消云散。经历情感的劫后余生,无论是再见爱人,还是再.见爱人,他们都成为了更好的自己,也成为了更好的爱人。

那是因为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关系中,归根结底,我们所渴望的只是被理解和认同,那不仅是对关系中“我”的肯定,更是对我们整个人生的认同,是我们能够全然投身于一段关系的坚实基础。

愿我们都能够成为看见或听见对方的人,也愿我们都能被看见或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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