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因心如月
初喜
今年我52岁,离开家的那年我36岁,老家有种说法,就是36岁对男人来说是个坎。
我出门那年正巧36,所以一直都不顺,想来,这也只是我的托辞罢了。
38岁我带着打工赚到的第一笔钱回家过年,给儿子买了套新衣服,那时老婆在家养猪种田,回到家就看到满炕的腊肉,被烟熏得黑黢黢的,但我忍不住吞口水,两年,为了挣钱,我很少吃肉。
回去享受了几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再到正月,我迟迟不愿意动身,老婆催我赶紧出门,不然误了工厂招工的好时机了。
我搂着老婆,和她商量一起出门去打工,把孩子托给父母照顾。
老婆有些犹豫,舍不得家里那一亩三分地,我和她躲在被窝里算经济账,忍不住金钱的诱惑,我们决定第二天就打点家当,收拾行李一起外出打工。
到福建,我进了五金厂,老婆进了电子厂,我们在一个镇上,因为我们都要上晚班,厂里包吃住,所以虽然离得近,也是个把月才能见上一回。
老婆没来的时候我天天想家,现在她离得近了,时不时能见上了,而且我们两个的工资除了给家里寄还能余下一部分,存折上的数字渐涨,我似乎满足了这样的生活。
二悲
不是有句话叫人生得意须尽欢么,那时觉得特有道理,我和一个寝室的老乡开始玩时兴的游戏,盛行的老虎机成了我灵魂的栖息地。
刚开始,我便对老婆撒谎说厂里效益不好,拖延发工资,后来实在瞒不住,我就说别人把工资借去了。
直到那年岁末,我已经欠下了一万多的外债,那时我工资才1300多,而老实未见过世面的老婆仍然被蒙在鼓里。
厂里放假,我被债主逼得走途无路,只好向老婆摊牌,老婆把手里所有的存款都拿出来给我还了账。
那年回家我们没给孩子买一颗糖,没给父亲打一两酒,没给母亲给一分钱。
父母银发满头,却乐乐呵呵地做了一满桌的菜,虽然肉只有猪肉,菜只有豆腐萝卜白菜。现在想来那个味道却是最好吃的饭菜。
年过完,我们被逼无奈,又出门打工了。
那年我们夫妻俩是熟工,涨了工资,两个人除了开支和寄回老家的钱,我们每个月还能存2000来块钱,看着存折上数字越来越大,我的心里无比欣喜。
开始和老乡喝酒打牌吹牛逼。
再殇
在老乡的鼓动下,我加入了老乡会,瞬间觉得自己光环加身。一个季度一次的老乡会,让我开始注重身份,对金钱的欲望也开始不断膨胀。
一个智商并不发达的脑袋削尖了想往钱堆里钻,自然而然被传销这样能快速致富的模式迷得七荤八素。我也把老婆带进去了。我们所有的钱都投进了组织,想着能靠本发家。
这样的致富梦没做多久,前后有几个亲戚被我们带进组织,后来我的外甥,一个大专毕业的学生来到组织不久,点醒了我们的发财梦。
40岁,我和老婆脱离了传销,却也一贫如洗,望着城市的天空,那时的我想过死,但是看着站在我身边的老婆皱纹渐显,想起家里肉墩儿似的儿子,我掴了自己一巴掌,活了下来。
可那一巴掌并未打醒我,却打散了我的婚姻,打跑了我的老婆和儿子。
四落
我在五金厂学过机修,40岁的我进了汽修公司,汽修公司效益高,有外水,一年后我的钱包又鼓起来了,同样,哪里都有拖我下水的人。
有个汽修工,37岁,没结婚,手艺却很不赖,我经常向他学艺,他也从不藏着掖着,我们很快成了拜把子兄弟,我以为这位兄弟能成为我人生中的贵人,却不想毁了我的人生。
他长得高大,却高低不就一直没处合适对象。于是常常流连于发廊酒吧之间。我41过生日,经他盛情邀请,和他一起去了他常去的发廊,尝试到了人生的另一种滋味儿。
从此他的趣味也成了我的趣味。我开始不见老婆,发现她很土,也怕她发现了我的趣味,同我闹翻。
我和我的兄弟除了女人还爱上了毒品。我们白天洒在机器上的汗水,晚上都用享受填补了回来。
那时的我过着自认为是神仙般的日子,直到我老婆把离婚协议递到我面前,我从未想过老实巴交的老婆会找我离婚。
不过现在想来,我也是不配拥有老婆孩子的人。
我沉浸在女人和毒品带给我的欢乐中,就连父亲过世我都没有回去,当然很大部分原因,也是觉得无脸见人。
在看守所和戒毒所一共呆了三年,回到家,见到了母亲的孤坟。
追悔
从邻居大娘口中得知儿子随前妻改嫁了,只知道大致方向是贵州。
我卖了老屋,田地送给了堂哥,来到贵阳,重操旧业。汽修工随着汽车数量的急增也开始供不应求,而像我这么老练又无牵挂的更是少之又少。
现在每个月都拿着万字头的薪水,却不知该用向何处,我开了个账户,只存不取,密码是儿子的生日。
又要过年了,我却很害怕这样的日子,于我而言,没亲人没家又哪来的团圆,哪来的年?想想我快十年没过年了。
我唯一想的是某天能在街头碰见儿子,把存折亲手递给他,或是等不到那一天我走了,请看官你帮我转告我的儿子,我不配为他的父亲,虽金钱不能弥补啥,却是我唯一觉得能拿出手给他的东西,因为这些钱都是我的汗水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