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天 阅读笔记:《战争与和平》

看完《战争与和平》四卷本,正好一个月整。作者与作品的伟大毋庸质疑,谁没有听过列夫·托尔斯泰和《战争与和平》呢?但是真正翻开之前,它只有“世界名著”这一个混沌的印象。想想两百年前的俄国,与我们现在又有何相干呢?但是阅读的人都知道,经典之所以为经典,自有其超越时空的价值。KINDLE翻到时,编辑推荐:《战争与和平》被誉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小说”之一,趁宅家,就下决心读一读。

故事发生在1912年俄国卫国战争前后,反映从1805-1820年间的重大历史事件——主要是战争事件。主角是四大贵族家庭的子女,并有拿破仑、沙皇亚历山大一世、俄军总司令库图佐夫在内的众多将领等历史真实人物,还有从贵族、高中低阶军人、外交官到商人、旅店主、农奴等的俄国各阶层百姓,战争场景、贵族沙龙、百姓日常,婚恋嫁娶、升职挫败、生老病死,忠贞与背叛、智慧与愚蠢、坚定与迷茫,单纯善良与堕落无耻、淡泊朴实与蝇营狗苟……场景既开阔宏大,又细致入微;人物既个性鲜明、栩栩如生,又知微见著、各有由来。

四大家庭的儿子安德烈、皮埃尔、尼古拉、阿纳托里,女儿玛丽雅、娜塔莎、海伦,品格个性迥异,通过他们各自的家庭日常、父亲的表现和自我对人生的探索追求,你可以对他们人生不同的趋向了然于胸。

安德烈英勇善战、坚毅清醒,玛丽雅高贵博爱、淡雅宽厚,保尔康斯基家族的这对兄妹身上,流淌着其父老保尔康斯基公爵忧国忧民、睿智通达的血液,这是高贵、正直、孤傲、忠贞的一家,他们的日常生活安静严谨而略显孤寂。耳熟能详的名句“人不是由于美才可爱,而是由于可爱才美”,就出自本书对玛丽雅·保尔康斯基的评价。

罗斯托夫家的尼古拉和娜塔莎兄妹则单纯善良、真诚直率、生气蓬勃,他们的父亲是个殷勤好客、诚恳厚道的庄园主,家里眷养着众多亲属外人,他们的日常生活充满欢乐,聚会、打猎、走亲访友,都是热热闹闹的群体活动。比起保尔康斯基家老公爵和兄妹注重自律冷静的精神生活,罗斯托夫家的老伯爵和兄妹显得简单粗犷,但却洋溢出蓬勃的生命力。

库拉金家族的华西里老公爵是整部小说里最先出镜的人物,他混迹上流社会,自私自利、见风使舵、毫无节操,三个子女也一样过着无节操无下限、声色犬马、道德败坏的生活。

皮埃尔是别祖霍夫伯爵的私生子,他是个本性宽厚质朴的年轻人,但却充满了矛盾和迷茫。安德烈和玛丽雅兄妹看到和欣赏他的率真本性,娜塔莎视他为可以托付心事的好友,但他又能混迹纨绔子弟的圈子而不显突兀。他试图解放农奴,参加共济会,走进战场;他探索、彷徨,是一个摇摆而矛盾的好人。他的身上具有最多普通人的共性。

除了这些主角精彩纷呈的展现,众多的配角也熠熠发光。

俄军总司令库图佐夫,经验丰富、坚韧顽强、忧国忧民,他深受民众和士兵们爱戴,但却为沙皇和同侪所排挤;他深谙军事指挥之道,深知战争的胜败在于军心民心;他信仰坚定,以退为进。书中有大篇幅对他指挥艺术的描述,其中一段话道出了人物核心:“这与众不同的老头子当时怎么能清楚看出人民对事件的看法,并且在行动中始终坚持这种看法呢?对当时事件洞若观火的非凡力量,就在于他对人民具有十分纯净和强烈的感情。”

还有两个只在一小个片断中出现的人物,着墨不多,角色只是远亲和俘虏,却充满了独特的人格魅力和人性光辉,一雅一俗,令人印象深刻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主角。

米哈伊尔大叔出现在第二卷末尾罗斯托夫一家外出打猎和打猎后到大叔家停留的片断。

大叔出场:他们跑了一俄里光景,看见五个骑马的人带着狗从雾里迎面走来。领头的是个精神矍铄、仪表堂堂、留花白大胡子的老人(他是住在罗斯托夫家附近的一个不富裕的远亲)。

中间打猎的阶段都没有显现出这位米哈伊尔大叔有何过人之处。直到大叔邀请一帮人到他家暂歇。

大叔家的屋子是“草木茂盛的小木屋”,屋里散发着新鲜苹果的香味,墙上挂着狼皮和狐狸皮。胖胖的女管家阿尼西雅端上食物,来看看都有啥:“草药酒、果子酒、腌蘑菇、乳清黑麦饼、蜂房蜜、蜜酒、苹果、生核桃、炒核桃和蜜核桃,还有蜜饯和糖渍果子、火腿和刚刚油炸好的子鸡”,而这一切“都是阿尼西雅精心收集和制作的。……一切都散发着香气,具有阿尼西雅的特殊风味。一切都显得新鲜、清洁、白净,洋溢着愉快的微笑。”

尼古拉娜塔莎们进到这样的环境里十分快活,不由地想起父亲和领居讲过大叔的种种好话。“大叔是个全区闻名的品德高尚、大公无私的怪人。人家请他调理家庭纠纷,担任遗嘱执行人,信任地告诉他种种秘密,选他担任法官和其他官职,但他总是坚决拒绝公职,春秋两季骑着他那匹栗色骟马在野外奔驰,冬天坐在家里,夏天则在他那草木茂盛的花园歇息。”

大叔的形象继续深化。走廊里传来巴拉来卡(一种乐器)的声音,那是大叔的车夫在弹琴,大家欣赏着。大叔点评琴中“一连串的颤音”,大叔也弹起了“好久没碰了”的吉他。场面越来越热烈,越来越快活,他们开始跳舞,弹唱。

“黄昏落新雪,洁白惹人爱……”,这是大叔最后弹唱的歌。

娜塔莎觉得大叔的蘑菇、蜂蜜和果子酒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而琴声是人间最美妙的音乐,“大叔这人真有意思,……是到了一个仙境,……我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幸福这样平静了”。

米哈伊尔大叔,差不多就是陶渊明一流的人物。

另一位是更小的小人物,是皮埃尔在战场被俘后认识的俘虏,一个五十出头的士兵。来看看这个“善良的圆圆的俄罗斯人的典型”总是带在嘴边脱口而出的俗语。

“别难过,朋友,受苦一时,活命一世!

人有千算,逃不了上帝裁判。

幸福好比网里的水:拉的时候沉甸甸,拉上来却啥也没有。就是这么一回事。

每天早晨和晚上,他总是躺在那儿说:‘主哇,但愿我睡得像石头一样沉,起来像面包一样轻。’早晨起来总是耸耸肩膀说:‘躺下,缩成一团;起来,精神抖擞。’

俄国和夏天,两者不相干。

……”

四卷本书,虽然看得时间有点长,但故事和笔法太精彩,基本上没有走神的片断。内容实在太过非富,今天就以人物篇收笔吧。几点感想:

父母和家庭环境,基本上决定了孩子的大概,远不止(或不完全是)社会地位经济条件,更是性情、追求、眼界与格局。这是逃不脱的网。

人以群分,品格或智慧相当的人,总是惺惺相惜,像安德烈一家与皮埃尔,库图佐夫与安德烈;而精神粗鄙的人也总会臭味相投。“要找到好伴侣,最好的方式是让自己配得上他/她,因为好伴侣都不是傻瓜。”好朋友同理。

世事有千变,人性亘古不变。“如果说,人类的生活可以受理性支配,那就不会有生活了。”即便如此,世世代代,我们都这样或努力或淡泊或玩物丧志或高大或卑微地活着。对于普通的我们,青年时探索、彷徨,努力做当下的事;人到中年,要记得在世事、悲欢中反观内心,认知自我,一边奋斗,一边和解。要知道“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在您自己身上,幸福……要从自己心里寻求,……幸福的源泉在我们自身,而不在外界”。

两百年前《战争与和平》故事之可读,请参看苏联地质学家斯特拉霍夫的评价——近千个人物,无数的场景,国家和私人生活一切可能的领域,历史,战争,人间的一切惨剧,各种情欲,人生各个阶段,人所能感受到的一切欢乐和痛苦,各种可能的内心思绪,在这幅画里都应有尽有。

而我尤其记得草木茂盛的小屋,米哈伊尔老人的吉他弹唱“黄昏落新雪,洁白惹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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