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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是《红楼梦》里的正面形象,作者展示了一个儒家正统弟子、勤谨忠厚的官员、矜持自守的贵族画像。虽然时有固执、迂腐、急躁、愚拙的表现,但作者没有使用讥讽的笔调,没有以审视、批判的视角塑造一个反面典型的意图。
曹雪芹塑造贾政这个人物的初心,其实有着一种敬畏的中肯态度,好比儿子对待年老的父亲,既敬爱他又哀怜他,为他的苦心孤诣而感慨、为他的迂腐固执而怜悯、为他的无能为力而哀伤。
所以大观园试才这一回,仔细品味,竟然不是作者曹雪芹的视角,不是门客或他人视角,令人出乎意料的却是贾宝玉视角,这个视角完全打破了常规写作技法,但确实是上乘大法。试问有哪个作家敢于这样灵活调整叙事角度呢,所以有时候设想这部作品竟好像是很多创作者集体创作了,由一人修改完成的。
这一回是贾政的正传。作者要精心刻画一个真实、鲜活的贾政,全面展示贾政的内心世界、思想性格特点和为人处事方式。作者必得在这一回把贾政写完整、写定型,写出神采,写透骨髓,才能为后面的贾政的官场浮沉、家族兴废责任做出铺垫。故事里有门客的精彩表演,有贾宝玉的友情客串,贾珍贾琏也出面帮腔,都是作家安排来配合贾政表演和展现的,这一回确实是贾政的大舞台。
但是作者对贾政赏园活动的言谈举止只作了白描式的实录,如实写来,没有细腻的心理描写,不作过多的铺垫渲染,但是贾政有丰富的动作、语言、表现,从他的一言一行一喜一怒,我们品味出了特殊场景里、复杂心境下的一个极其真实的贾政。
在这一回里,贾政的角色定位是:
1、贵妃的慈父。
2、一众清客的主公。
3、贾宝玉的严父。
4、荣府真正的当家人。
所以他的任务就是:
1、作为贾贵妃的慈父,要为女儿回家省亲、赏园总把关负责,让贵妃体会家族的温暖和荣耀,防止省亲留下遗憾、走了过场。
亲生女儿封了贵妃,他成了皇亲国戚,享受了圣眷日隆的福报,对贾政来说,贵妃是贾门太祖之后的又一功臣,对于贾府振兴的意义几乎不亚于太祖创业。贵妃带着皇家恩典回家省亲,贾政内心是欣喜的、自豪的、骄傲的,也是感恩的、期盼的,又是诚惶诚恐的,这种复杂心态自然使得他格外慎重地对待大观园建设。
2、作为门客们眼中的明公,他既要考验门客的才情,又不能显出自己无能。作者在这一回还要顺便把豪门清客这一类人的性格特点、心理和行为特征向世人揭示清楚。
3、作为顽劣异常的贾宝玉的严父,既要检验贾宝玉的读书成绩,向门客展示贾家诗书簪缨门风,又要体现对儿子的严格要求、借机教导儿子成材。他已经有了一个贵为皇妃的女儿,再有一个才华横溢的儿子,作为父亲他是十分成功的了。
4、虽然不耐俗务,但他对荣府重大事情的决策有一锤定音的底气和权威的。
大观园前期建设是贾赦、贾珍一干人做的,贾政因不惯于俗务没有参与,但他是工部员外郎,对于建筑营造并不陌生,又是荣府的当家男主,由他来视察、验收大观园,做出最后的评判,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综上分析,这一回承担着繁复重大的写作任务,作者倾注了如椽笔力。这一回作者写出了贾政的仔细、谨慎,写出了贾政不擅诗文不懂风月的自愧和傲娇,写出了贾政政务缠身却希望清心自娱的内心渴望,写出了贾政展示自己园林建造行家身份、希望被赞赏认可的内心,写出了贾政对清客的引导把控,对贵妃的尊崇、对宝玉既望子成龙又恨铁不成钢的复杂心理。
尤其是对待贾宝玉的态度上的复杂变化,看起来翻云覆雨、喜怒无常、蛮不讲理、毫无章法,但其中其实蕴含了对儿子的爱怜、欣赏、自豪,对宝玉不体恤他的心理的怨愤,被儿子因不谙世事而屡屡冲撞他的包容、羞恼。
贾政在这一回里的喜、笑、说、动、怒、呵、骂,看似直来直去、质朴无华,细细品来则笔力虬劲、刻画入骨、直指灵魂,使我们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如读其心,一个鲜活灵动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与贾政的身份、气质、性格贴合得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