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症

自从那天尹尘送别了穗心回来,就变了一个人。开始特别极端地爱干净,不!是极端地嫌弃自己不干净!

天寒地冻的日子,他每天要三遍五遍地洗澡,只要有空闲,他就要随时把衣服泡进水盆里,不止棉袄外套,包括帽子鞋子眼镜甚至手机,有天领导找不到他,同事回宿舍,发现他正全心全意搓洗一床棉被;甚至,他受不了自己手上的指甲,看着就要恶心,所以一天要剪几遍,时时刻刻想洗刷,拿剪指刀上的小搓板磨砺它,几乎要出血。

尹尘是个内向羞涩的人。朋友不多。以前也没什么让人觉得他特别,可现在变的这样,就很突兀。同车间的大刘,跟他算好友了。晚上在厂里食堂吃完饭,大刘一直盯着他把用过的饭盒,反反复复刷了近十遍,怀疑问他:你小子咋了?看这举动,嗯,是病吧?

他木木地看大刘一眼,并不说话,只继续洗一把勺子。

“我提醒你哈,你这可不正常!按说,你这症状很像被流氓强奸过,不过,也不能啊,你一个大男人,女流氓的话!不是求之不得吗?嘿嘿!”大刘说完,看着他的下半身坏笑。

尹尘红了脸,把勺子“铛”一声扔到饭盒里,小声回一句:“瞎说!”就走了。

大刘发现他不是装的。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一个多月的时候,领导找他谈话,说,如果他不改正的话,这工作他要做不下去了。因为,他这一系列反常的行为,严重影响到他工作的质量!

他听了低头说改,但并不见成效。领导跟尹尘的哥哥是同学,就告诉了他。哥哥着急得不行,帮他请假,带他去医院里各种查,但没查出什么病症,带回来一大包药。说大概脾胃不和,肝气郁结,引起的情绪反常。

妈妈认识个针灸推拿师,带他去看,于是每天去针灸按摩,要帮他打通任督二脉,十五天一疗程,做三个疗程看效果。

奶奶从神婆那得来一个神方,说大概尹尘八字软,被什么鬼附体,帮他刀削了一把桃木剑挂在腰上辟邪。

大刘让媳妇帮尹尘介绍个姑娘,说估计他是想女人想出毛病了!……

这一系列诊疗措施实施下来,两个月后,尹尘彻底病倒,不能上班了!

他躺在家里养病,面色暗黄,神情恍惚,偶尔下床,会把枕头,沙发上的海绵垫,或者椅子都泡到皂粉水里。

妈妈流泪,爸爸愁眉不展,哥哥每天回来看着他想不出主意来。

三月的一天,尹尘似睡非睡在床上,听见窗外有人喊:“尹尘,尹尘!”那个声音如此熟悉,如此富有穿透力,像,好像……

尹尘挣扎着出来门,看见门口杏树下站着的人,他的脑袋一阵的晕眩!竟然是穗心!

尹尘定定神,认真地看,那满树杏花下面的人,真的是她!那个半年前,无论如何都不肯留下来的恋人,穗心!

穗心微笑着,慢慢走过来。尹尘腿软软的,他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他怀疑是真的,但又全心希望这是真的!他仍记得穗心上次临走,在车站上,尹尘一直在挽留她,一直在求她留下来,可是,穗心不答应,临检票了,尹尘握着她的手不松开,他想拥抱她,让她知道他有多爱他!

可是穗心突然极其烦厌得喊到:“你松手!你的手很脏,你的一切都让我恶心!我永远都不想见你!请走开,请离我远点!”然后,甩脱尹尘的手,飞跑而去!留尹尘呆呆傻傻站在那里,孤立在拥挤的人群中,梦一般忘了一切!从此,他失掉了所有关于穗的消息!

但现在?尹尘不敢想穗心来了还会走掉,但是,他想知道理由。

穗心走过来,坐到他身边,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留着泪,“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你要好起来,快点好起来!”

“好起来做什么呢?”尹尘目光里没有神采,像一个病重的老人。

“你要好起来!好起来好好过日子!”

“过日子?跟谁?没有你,所有的日子都失去了意义!”

“跟我!尹尘!只要你好起来,只要你愿意,将来就是你跟我好好过日子!”

“是吗?是吗?”尹尘疑惑的目光一刻也离不开穗心的眼睛。穗心摸摸他的头发,帮他整整衣角。

“可是,你说我脏,说我的一切你都是恶心的!我,不!我要去洗!我要洗手,洗头发,我要洗衣服……”尹尘开始慌乱地站起来,要去洗手……

穗心搂着他的腰,头顶着他的胸口,轻声说:“对不起,我都知道!是我伤害了你!但其实,那都不是真的!”

“什么?”

“尹尘,那时候我跟你说的话不是真的,我本来是为了让你死心,才那样说的!”

“可是,为什么?”

“因为,那天我拿到了一份医院检查结果,”

“什么?什么结果?”

“那次我一直肚子疼,去医院做了检查,给的结果是,是一种妇科的肿瘤!癌症的一种。”

“啊?你,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问过医生,说需要手术,即使治好的话,也很难再生孩子!所以,我思前想后,觉得不能这么连累你!我或者活不了多久,或者一辈子不能生育,这对你,都太不公平!所以,那天……”

”原来,原来!可是,你现在怎样了?病怎样了?”尹尘这一刻才发现,穗心的脸有大病初愈的憔悴。

“别急,告诉你,我还是幸运的,父母陪我去省城大医院检查,说是良性的,手术很简单做了,前几天回去复查,医生说,已经没什么问题,好好保养,以后可以,可以正常生孩子!所以,我回来了!”

尹尘看着穗心,捧着她的脸,孩子一样哭起来。

从那天起,尹尘好了,后来穗心也痊愈了。半年后的一天,他娶了穗心,成了最幸福的丈夫。两年后的一天,穗心生了一个健康美丽的女儿,他做了最幸福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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