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佐野洋子因她的知名绘本《活了100万次的猫》。喜欢她,在读完她晚年的随笔集《没有神也没有佛》后。琐碎的日常,在她洒脱的视角下,呈现出别样的趣味:在自己手背上捏出只有薄薄一层皮,皱纹能朝着山顶延伸的富士山的孩子气;调侃常在照镜子时被自己吓得半死,简直像遇到了骗子的幽默;独自夜访郊野温泉川的勇敢……
很难想象,她是个一生辗转多国,经历过一场世界大战、两次婚姻、多位亲人的离世,72岁死于癌症的命运多舛的人。
这本散文随笔集《我可不这么想》,依然延续着她那“没心没肺”的随性,玩笑里有严肃,轻松中有郑重。生活有不堪,有愤怒,有悲伤,无聊中也蕴含着乐趣。面对人生各种考验,不必太在乎,“怎么可以逮住一个人成长过程中的片刻,就来判断他的成败呢?而且究竟由谁来判断呢?”
这本主要写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散文集,是人届中年的她谈孩子、父母、亲友和生活里的偶遇偶感。只看题目就很有个性:《孩子只要活着就好》、《为了听父亲夸我是“机灵的孩子”,我总是很机灵》、《我想再吓得打寒战》《学校不有趣但也不无趣》、《早上儿子起床眼圈沾了银粉,活像郊区的酒吧牛郎》……
她的笔下,总能以轻松化解沉重,以戏谑对抗无奈,以豁达放下得失。看似不够“正确”的话语,因那份真正的“云淡风轻”,让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住是漂泊者最关注也凝聚最多悲欢离合的课题。无论你住在怎样的房子里,关于未来的家有怎样的畅想,能否实现,都可以在《只要够铺棉被的空间就好》中找到共鸣。重要的是当洋子意识到自己缺乏实现居住理想的气势时,她“不禁觉得人住在哪里都一样了。只要够铺棉被的空间就好。住在西晒三张榻榻米的房间汗流浃背的我,和住在早上就能洗澡的房子的我,依然都是不变的我。人不会因为拥有自己的浴室就丰富起来。”
能这样心安理得地不为住房所累,她说自己“无论看书还是看电视,一直过着’我可不这么想’的生活”。
这样大大咧咧的个性,即便面对“死神”,依然我行我素。与她生前相识五十余年的好友、翻译家唐亚明的记忆里,洋子患癌的最后六年,该吃吃、该喝喝,抽了一辈子的烟也没戒——每次想起这位老友,脑中浮现的都是她坐在沙发上看着DVD云雾缭绕的样子。
她的文章,开头像随意的碎碎念,比如《你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第一段这样写道:
妹妹说:“我要是生了五个小孩,你要不要帮我养两个?”我大声回答:“我帮你养!这次我会从过去的失败学到教训,尽管交给我!”
有点无厘头的对话引来了十六岁儿子的不满:“你到底想怎样?”
身为母亲的她有点不确定:
把一个人照自己的想法塑造出来,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能获得允许吗?
她陷入了沉思:
以前我有一个小孩,光是他的笑容就能为我带来幸福。这小孩还会打蟑螂保护我。我曾经有个会发飙痛骂他,然后允许他紧紧抱我的小孩。
后来我认为我对小孩的教育失败了。于是这个一百七十四厘米的男人就是废物人渣吗?对谁而言呢?
接着她换位思考:
如果我妈妈唉声叹气地说我是个失败的作品,我会高兴吗?开什么玩笑。纵使有数不清的缺点,我也活出了自己,又哭又笑的人生是很美好的。
书里还收录了几篇她的书评,更让人领略到她“童言无忌”的风格。谈自己的经历和阅读感受,谈与作者的交往与印象,都透着轻松随意。
比如《我大吃一惊——论“长新太”》:
我乱画了一堆烂画,希望也散到乱七八糟的远方去了。这时我看了长新太的绘本《伊索寓言》。
再如《心情会立刻变好的书——田边圣子《请给我风》》:
当我心情很差的时候,我会读田中圣子的书。
读着读着,读到咬牙切齿的时候,心想早知道就当老小姐。田边圣子一连串的老小姐的故事都很有魅力……
因饱经沧桑、洞悉世情而成为一个老灵魂,仍保持一颗童心,这既是佐野洋子的魅力也是她最可爱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