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左右,我来到北京,借住在朋友家。朋友家在朝阳区金台路红庙北里,正好处在十字路口的东北侧,路的西面就是人民日报社,再向西一点就是央视新大楼,向南就到了华贸、大望路一带,向东则是慈云寺、四惠一带。
朋友家所处的位置可谓是黄金地带,可房价却便宜的很,一来是老楼,二来也是朋友租住了很多年,房东都不忍心涨价,在今天这个年年涨房租的年代,当年的那位我从来没见过的房东真是大好人,而那套老旧却温馨的小房间给我的印象也是很深刻的。
老北京人讲究人情味儿,他们认为人情味儿也是规矩的一种,不能乱了!房客租房时间长了,房东与房客之前有了人情,再提钱就伤感情了。所以很多租住了很多年房的人,房租其实并不高。
感谢房地产商对北京房价不遗余力地推动,随着早年间那批进京打拼的人要么回乡,要么发达,后来者再租房时,房租已经高到天际了。
由于我的朋友租房租的早,房价居然出人意料的低,对此我还大为感叹,谁说居北京,大不易来着?房租这么低,吃的又便宜,各种机遇无数,工资还高,北京简直就是我等年青人实现梦想的天堂啊!
还记得朋友为我接风,就在家对面的蟹老宋,一个海鲜锅,五六个好友,啤酒管够,一通胡吃海塞后,我算是初步融入进北京城。初时给杂志和出版社等媒体供稿,有大把的时间在北京城闲逛,老北京的美食与胡同是我最感兴趣的,而最让我在意的,莫过于炸酱面了。
炸酱面是北京人的家常便饭,旧时老北京正宗大饭馆是不卖的,八大春、八大楼、八大居等皆不卖炸酱面,只有街边的那种“二荤铺”才卖。可别因为它不上高档饭馆的餐桌,便认为它没什么档次,或者以为它不好吃。这碗炸酱面,才是老北京柴米油盐生活中的主角。
一碗正宗的炸酱面,少不得要炸酱、面条、菜码三部分。其中炸酱做的好不好,直接决定了这碗炸酱面是否美味。简单来说,炸酱其实就是肉炒酱,最经典的分三种,肉丁炸酱、肉末炸酱和木樨(鸡蛋)炸酱。
酱要黄豆做的黄酱或麸子做的甜面酱,三伏天晒的好豆瓣酱。以前是家里做,后来都用天源、六必居的酱。炸酱时首选小磨香油,次一点的花生油也可以。起油锅,下料,用炒勺搅拌稍炸即可出锅,一碗好的炸酱,中间是酱,四周围满清油,端上桌时咝咝作响,一股浓香扑面而来。
酱做好,然后就是面。炸酱面用的面是拉面,就是我们现在去马华兰州拉面馆吃的那种拉面,厨师把面拉、悠、拧、摔,做成股股弹性十足,软嫩适中的面条。
菜码则是生切黄瓜丝、水萝卜丝、水焯绿豆芽等。一定要新鲜,方才能在炸酱的浓香中表达出自己的味道。
当三者融合在一起,便成了一碗滋味无穷的炸酱面。
我个人认为,老北京的炸酱面,就相当于武汉的热干面、陕西的臊子面、山西的饸饹面、韩国的泡面,是最具代表性的面食之一。
我吃的第一碗炸酱面,是在人民日报社附近的一个不知名的小饭馆,饭馆在公交站旁边,装修欠奉,里面的菜重油重味,大约是面向劳苦大众的,丝毫没有厨艺可言。按照老北京的美食标准,这家菜馆连“二荤铺”都算不上。
我是一眼看到饭馆招牌上有炸酱面这道吃食,一冲动,便决定在这儿吃了。走进饭馆,哦,环境不说也罢,坐下来后我便后悔了。勉强等到炸酱面上桌,一大坨褐色的炸酱盖在面条上面,味道浓重,菜码只有少量的豆芽和萝卜丝,挑了几口吃,味道完全接受不了!索性罢筷走人。
第一次吃炸酱面的经历并不好,我虽然从来没有吃过老北京炸酱面,但也知道真正美味的炸酱面绝对不是那家饭馆里的样子。后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去吃炸酱面,每每以寓所楼下的桂林米粉和味千拉面充饥。
后来认识了一些北京朋友,听他们说,真正的老北京炸酱面,在饭店里是吃不到的,只有北京人自家的老奶奶才做得出来,神奇的老奶奶,是每位北京人家中的一宝。后来朋友还承诺送我一碗她奶奶做的炸酱,可惜至今未能品尝到。
自2011年离京赴西藏工作,再次回到北京吃上炸酱面,已经是2016年了。这一年的第一碗炸酱面,是在前门去往八大胡同的一条胡同里吃的,很遗憾,这次吃到的炸酱面,依然不正宗。也罢,在旅游景点里能吃到什么正宗的炸酱面呢?何况,老板还是东北人!
嗯,我没有黑东北人的意思,因为我也是东北人,但窃以为,东北人怎么能做出老北京风味的炸酱面呢?倒不如做碗朝鲜冷面来得正宗。
两碗让人失望的炸酱面,让我对真正好吃的炸酱面更为期待,有段时间天天念叨着要去朋友推荐的海碗居吃,可惜一直未能成行。直到和北京朋友相约去逛博物馆,因意外而未能去成后,才终于决定专门去东单的海碗居吃炸酱面。
我们先是逛了书店,等到晚餐时间,便一路兴冲冲赶去。还没等进门,便有穿着布衣长裤,登着布鞋的服务员打远儿便招呼起来:“您好,客官几位?”未语先笑,言笑晏晏,迎面就感觉到一股浓浓的人情味儿。
恍然回到民国时的老北京,那时的饭店服务员还叫店小二,也如今天这样打扮,也如今天这样热情亲切地笑,让人打眼儿一瞅,心里便舒坦。
进门后,店小二一路引领至座位,拿出菜单让我们点。海碗居的炸酱面经营到今天,已经有了很多种口味,我要吃的自然是最经典的那一款,然后又点了意外发现的豌豆黄儿,炸小黄鱼儿,全是老北京吃食。
选择好之后,店小二拿出手持设备开始下单,我偶尔感觉这样很喜感。遥想当年,那时的店小二待客人点完单总会用嘹亮的噪音满大堂吆喝那么一声,声音婉转悠扬,仿佛京戏般。
那时,吆喝也是一门艺术,清朝八旗子弟,曾做过二等侍卫的蔡省吾曾写过一本《一岁货声》,里面记录了旧时北京市面上的叫卖声,分门别类,全面详实,可谓原汁原味的“旧京风情”。
而饭店里的店小二自然也有各种吆喝声,可惜服装可以重现,可那吆喝声却再也听不到了,或许郭德纲的相声中还会有一丝当年旧京风情的遗存。
海碗居的这碗炸酱面,炸酱味儿正,菜码齐全,面也弹嫩劲道,吃一口嘴里满是浓香,而店小二亲切的服务态度更让我满意之极。
时光匆匆而过,再次回到北京,诸事皆变,唯有当年的老友依然住在红庙北里,住了这么长时间,房租应该是涨了吧!当年觉得这里的实现梦想的天堂,这次再回北京,房租见天儿涨,工资却不涨,至于创业氛围儿,各种泡沫已经持续好几年了。
居北京,大不易,这句话放到今天是极为有道理的了。有时候真想离开北京,可是,又是真舍不得那碗炸酱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