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初春的傍晚，空气恬淡中带着凛冽，远处的夕阳刚好落在小山的山顶上，天空显得尤为高远。柏油路宽阔笔直地伸向远方，一切朦朦胧胧的，仿若开始，亦仿若结束。我吃过晚饭出来跑步，轻快的脚步声在自己耳旁回荡，世界安静无比。耳机里独属我的音乐，刚好唱到:
月落乌啼霜满天，曾经沧海变桑田。
春去秋来又一遍，曾经的我你可否还会想念。
我感怀于随机音乐与我此刻心情的高度契合，这么应景…
今天早晨，前男友在微信上给我发了一条消息，时隔四年，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联系。从上午到中午，午饭和午休，下午上班下班，刚才吃饭现在走路，我都沉浸在莫名的巨大喜悦中，无法掩饰这件事带给我的兴奋感。
这世上总会有一个人，可能也只有那么一人，随时能带给你情绪上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管他离你近还是远，握你的手还是握别人的手。之于我，这个能在我心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就是他。
只是这一次我的情绪终于不再是悲伤和心痛，而是开心，单单是情绪上的变化，都足以让我欣慰。
这四年里，他不在我身边，却住在了我的心里，叠加起那些沾满伤感的思念渲染，回忆太长，甚至都不知从何说起。
02
大四那年，我们在考驾照的驾校相遇。烂俗的剧情般，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他惊叹于轻柔的风，我灵动的眼眸和灿烂的笑容，称这是梦中的场景。我心动于那天的阳光刚刚好，白衬衫有些耀眼，他清秀的面容和修长的手指太过和谐，仿若水一般的男子。
而后在一起，我们都知道那是爱情，纯洁浓烈。如同河水，有着一眼望到底的干净清澈，也有着穿山而过的激烈奔涌。从第一秒认定彼此的那一刻，我们心里想的都是天长地久，永不分离。事实，也的确朝着那个方向发展。
毕业之后，我在他的城市，顺利进入当地最好的一家企业工作，待遇尚可，工作内容也是轻松拿捏，基本不需花费太多脑力心力。在当时当地，算是收入稳定工作轻松。他是工科专业出身，同样在一家还不错的企业做自己专业范围之内的工作。
在这个房价物价皆不高，美食云集娱乐多样化的小城，时光飞逝我们恩爱不减彼此珍惜，如不出意外，应该会一人一城一辈子地无限接近幸福。
他带我去见他爸妈，告诉他妈妈我爱吃的饭菜和口味，他爸妈和蔼可亲待人真诚，我亦没有虚假之心，相处起来倒也其乐融融。他们让我搬出单位宿舍住到家里来，一来热闹二来有人照顾，我贪恋他妈妈可口的饭菜欣然同意。
接下来的画风就变成我和他妈妈一起看电视剧一起玩飞行棋一起淘宝一起逛街一起去看望他外婆一起细数他从小到大的各种糗事，亲密无间毫无嫌隙，什么婆媳不和相爱相杀在那时的我看来是无法理解的。我们有深爱同一个男人这么大的共同爱好，还会有什么不和的呢？
他带我去见他从小到大各个阶段的好朋友，混熟之后知道每个人的绰号，互相吐槽打趣，一来二去，跟他的朋友竟也混得挺熟。
他会在朋友打电话约他出去的时候夸张地说，我得请示下领导，然后不管我愿不愿意都一定拉我去参加他们的聚会，美其名曰不想让我离开他的视线哪怕一秒钟。
他会在大家在ktv唱歌时突然拿起话筒，大喊，咯咯我爱你。
他会在我们一大群人一起浩浩荡荡压马路的时候突然侧过脸低下头亲我一下，全然不顾旁观者的一脸尴尬。
他会在我同他的那些朋友们炸金花，斗地主，狼人杀，打桌球等各类娱乐活动的间隙，握住我的手，对我傻笑。我在他们踢球的时候，坐在高高的看台上，一眼就能认出哪个奔跑的身影是他。这种默契感，悄然藏在每一个日常里，倍觉暖心。
他会在和朋友们约好一起通宵dota的夜晚，死缠烂打要我陪他，开好包间，让我躺他电脑对面的沙发里睡觉。他不时抬眼望我，我在昏暗不清的灯光里一次次醒来又一次次沉睡，觉得安心。通宵出来，我们在无人的街道上拥抱，说身上这烟味真好闻。
我去他读过的学校，小学，中学，高中，他向我介绍他吃饭的食堂，学习的教室，打球的操场，我在脑海里去想象眼前这个男子的童年，青年，少年，觉得浪漫且幸福。
轮休的时候他陪我去上班，在单位外面的网吧里听歌看电影，等我中午一起吃饭，再等我下班一起回家。
我们牵手走过小城的每一条街道，我们对所有看到的情侣装都没有任何抵抗力，一套套的穿着招摇过市，我们去拍夸张且亲密的大头照，我们在各式各样的对戒上刻上同样的一句话，死生契阔与子成曰，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我们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相爱。
……
遇到他之前，我是冷静，理智，倔强的女子。我认为爱情确如凤梨罐头般是有保鲜期的，由荷尔蒙决定，完全被爱情冲昏头脑把另外一个人当成全世界是自寻伤害，愚蠢且不理智。我清楚自己的偏执任性和自视甚高，并不觉得身上有值得被人疼惜呵护的可爱之处。
遇到才知道，一个爱你的人，本身就会用光芒照射你，让你自带发光属性。如若不是他坚信并一遍遍告诉我，我怎敢相信美丽灵动，宽容大气，聪明可爱，懂事明理，反应灵敏，情商奇高，温柔善良这些美好的特质能跟自己扯上关系。在此之前，我活的孤独傲气，人群中沉默寡言，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他看穿我的坚强，亦懂我的脆弱，眼睛里仿佛安了放大镜，寻找并放大我身上的每一个闪光点，视若珍宝。他带来的安全感，让我放心放肆。
他那些朋友每次开玩笑说要谢谢我，让他们见识他这么厚脸皮的一面，说认识他这么多年，还一直误以为他是个羞涩的闷骚男，不曾想如此豪放。
这样的时光，过了三年。我看着他身边好友的女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们笑说，看到我们，就坚定了爱情的模样。然后追问，你们啥时候领证啊。
03
啥时候领证啊，他也不止一次这样的问我。我很想回答他，马上、立刻，我这么爱你，我多想跟你结婚啊。
可是我不能。
一天天单调重复毫无意义的工作之后，面对深深的疲惫和厌倦感时，我知道我不能；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和爱”这样的文字刺痛我的眼睛时，我知道我不能；
看《血色浪漫》，钟跃民在周晓白的婚礼上假装烂醉如泥，他爱晓白，可他也爱大千世界爱深山草木爱霓虹万丈，一颗孤独的灵魂却想要不甘寂寞的人生，他的爱注定不属于生活。他给不了她稳定，只好放手希望她幸福。我对这放手的疼痛感同身受时，我知道我不能。
在我数不清的发呆和胡思乱想的时刻里，他一次次的追问我在想什么。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迫切地关心我的内心世界。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害怕错过我心里哪怕一秒钟转瞬即逝的念头。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他，感动夹杂着心酸，晦涩得如同乌云密布的阴天。
所有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也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如此熟悉我的快乐悲伤，一个眼神的转眸他都懂得。更何况，我心里如此巨大的念头在一天天膨胀，我本不善掩饰，更如何掩饰得了。我只是拖延着，我们都希望，我不说出来，就可以不去想，这念头会自行平息，湮没于现世的幸福和平静里。
可是，有些念头是无法压制的。它一旦产生，便顺着血液在整个身体里蔓延开来，让你日日揪心，夜夜无眠。
偏安一隅，与世无争，携手一人，相伴白头。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跟他在一起之前那么久的岁月里，我都没想到过有福气过上这样的人生。在一起之后，我以为我可以。在一日日悠闲自得的时光里，我被爱情包围，却觉得灵魂愈发孤独。
我不想三十年后回忆自己的一生，手里握着的除了他，没有一丝奋斗的痕迹；我不想做着毫无挑战和激情的工作，过这一眼能望得到头的人生；我不想迷失在小城的眼界里，看不到天空到底有多高，我伸手到底能够多远。
这三年安逸的生活，耗掉了太多的热血和奋进，再这么下去，即便我想离开，怕是连离开的能力都要没有了。这样的念头，如同南方冬日里的寒风，穿过棉衣的每一个缝隙，穿透肌肤的每一寸纹理，渗进到骨髓里。
这却是异常自私的念头，即便他愿意跟我远走高飞，可他父母身体不好，要定期住院检查，不可能放弃故土跟随我们去颠沛流离。最主要的是，他喜欢这里，他喜欢过简单平静日复一日的生活，他不喜欢生活中突然而来的变动。
生活在别处，爱人在这里。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题，我带着这注定要到来的伤口匍匐前行，强颜欢笑。可我知道，我终归要做出选择的。
04
我说分开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同我一样，难过无法掩饰，我早知他懂我的落寞，可我没想到的是他不怪我。
他去超市买了一堆吃的让我火车上带着，再次拥抱我，浑身颤抖，双手不知该用多大的力度。分别临近，语言如此苍白，我们甚至都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沉默。可能他怕挽留落空，我怕多说一句就舍不得走。
倒是他妈妈，拉着我的手几欲落泪，说早就觉得我留在这里有些委屈，是应该去外面闯闯，只是累了就回家里来，别不好意思。我哭着道歉，觉得自己比混蛋还混蛋，她分明就拿对女儿的心思来对我，可我，除了带来伤害，无以为报。
在火车上，我看着那一堆吃的，我看着他已经把瓶盖都替我拧开的矿泉水，我看着车厢里拥挤的人来人往，我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熟悉的城市轮廓，在令人窒息的嘈杂的空气里，泪如雨下。
我不知道世间有多少如我们这般彼此深爱却毅然决然分开的情侣，我只知道分开的那刻我们都痛彻心扉却无任何回旋之余地。我们都有自己想要为之守候的东西，所以无从挣扎，所以无能为力。
我在爱情里做了逃兵，只为奔向我一无所知，也许会头破血流的陌生的崭新的世界。
05
分开后的第一年
我从陌生的领域从头开始。跑市场，熟悉产品，了解原材料，做设计方案，研究包装尺寸，带客户，进行价格谈判。什么都学，什么都做，每天焦头烂额，可仿佛自带鸡血般不知疲倦。
在一个狭小的世界里封闭太久，需要快速充电。我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能感觉到自己每天的进步，能感觉到社会还算公平，每一分的付出都能得到回报。世界一下变大了，我仿佛看到了久违的梦想和自由。
忙的时候不觉得孤单，一旦闲下来，思念大过内疚，我控制不住的给他打电话，像疯子般时哭时笑。有时情绪稳定跟他讲身边发生的琐碎小事，什么今天去看大海了，什么今天去旋转餐厅吃饭看这城市好大好亮，什么今天报了个英语班发现我现在的英语都烂成渣了。有时情绪失控，说想吃那条小巷里的香芋排骨，找了好多家店可再也找不到那个味道了，说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想去跟他们打牌了，说我不要离开你了我错了我要回去。
我在失去他的漩涡里久久挣扎不出，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变得不可理喻，歇斯底里。他默默听我说，陪我笑让我别哭，告诉我想回去什么时候他都在。
我骂自己厚颜无耻，可是思念这张网太大，我无力抵抗也不想抵抗，我透支着他给的爱，祈求上天原谅我的任性。
分开后的第二年
苦练的口语终于有了起色，工作也开始顺手起来。我开始满世界的飞，在威尼斯的河港里泛舟，在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地看花开花落，在拉斯维加斯的游乐场感叹夜色如画。我一个人看尽潮起潮落，可要是他在我身旁，该有多好。
我不再那么频繁的给他打电话，我拼命去克制想念，我告诉自己这是我选择的路，人总不能那么贪心，什么都想要。
但还是想他，在每一个美好的事物面前，在某一个巨大的伤悲面前，我想给他分享让他承担。我多想告诉他，我想象中的每一个未来，和他一起摊开才是全世界。
可我无法回头，已经失去的，亦再不会回来。我伤悲，却只有接受。
分开后的第三年
我没有告诉他，独自回了他的城市。我在他家的阳台下坐了很久，把回忆一帧一帧，清晰地放到了自己的眼前。把神经里一直撕扯的疼痛强行拽出，放到阳光下，既已无选择，就让它自行风干吧。
来例假时他递来的红糖水，洗完头发后他拿着的吹风机，早晨刷牙时他挤好的牙膏，家里从不间断的旺仔，初春时削好的雪白马蹄，夏日里那一碗冰凉的绿豆沙…
我们曾如此的深入生活，贴近彼此。却不得不将相隔天涯的生活继续，长存于心中，相忘于江湖。
回去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我回去过，我不愿再执着，不愿再任由这种绝望的情绪把生活占据，也许这一生我们都会是彼此最爱的人，但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各自努力安好，便是幸福。他没有说好也没反对，只是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从那以后，我们再没联系过。
06
我从悲痛欲绝，到伤心难过，如今渐渐趋于平静，生活本该如此，这样挺好。
今天早晨，他发微信给我：我要结婚了，是单位的同事，她对我很好。
在一瞬间的诧异之后，我回他，好好待她，我真的高兴。
在攘攘的时光里，我终于失去了他。但我仍然感激，因为他，我从来不需要羡慕任何人的爱情，因为我知道爱情最好的模样，我曾经拥有，且它从未远走。
在《爱乐之城》的结局里，高司令和石头姐，怀揣着各自的梦想以及对对方深深的爱意，独自前行，踏上不同的道路。爱本脆弱，因遗憾和不圆满，才更显唯美，真实。
如若有一天，我们再次相遇，让我们相视一笑，再默默转身，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