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力,父亲是最好的,因为从小到达,他从来没骂过我们,和蔼可亲,作为兄长,总是任亏,无论什么东西都不去争,甚至主动去承担不应该一个人承担的责任,只是这样的行为,在他的心里积累久了,也成为一种极大的心里负担。
以前和朋友聊到父母,他总是家里老人挂念,老人总是催着让他回家去,那时我不能接受“老人”这两个字成为父母的别称,我觉得父母还年轻,没有老,也许我内心不愿意接受父母已经逐渐老去的事实,只是当越来越多地发现他们从来不好好照顾自己的时候,恨不得马上回去给他们做饭,让他们好好吃上一顿饭。
一个人的性格跟家庭有很大关系,父亲的性格和奶奶一样,什么事情都愿意自己去做,不会使唤别人,也不会指责谁,而作为长兄,父亲从小对弟妹的照顾也是没话说,叔叔出去闯的祸,最后都是他去摆平,而年轻时候的那些英勇事迹也成为后来那么多年父亲炫耀的事情,那时的他身上闪着光辉,可是后来的一些境遇,让他彻底失去了色彩,只能从事苦力劳动,维持家境,而他总是努力去承担,从来不会抱怨自己有多累。
小学时候,父亲在家酿酒,养猪。家里大大小小的猪多的时候大概也有三四十头猪,父亲也乐呵,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他总是很开心,那时父亲酿出来的酒度数都是40度,好一点到50以上,空闲的时候父亲就赶着马车到处去卖酒,只是那时大家都还比较穷,很多都是用玉米或小麦来换,还有许多赊账的,直到后来也没要回来,现在想来最大的收获大概是在那时结交了亲家,如今关系依然很好。
印象中那是的父亲一直都很开心,很少见他愁眉苦脸,那时他们几个伙伴也经常出去,去参观别人的酿酒工厂,去很多地方,也在我还小的时候盖了家里的三间平房,虽然现在看来很矮小,可那是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没过几年,家里的猪遇到瘟疫,死了很多,酒生意也越来越难做了,家里境况每况愈下,那时的打击父亲到现在还没放下,我知道,酿酒这件事情,是他的梦想,他喜欢,可是我们都已经没有办法帮他圆梦了。
四年级时,麻麻出去打工了,半年的时间,大家都说我变呆了,可能也是那时候,我开始变得内向不愿意说话,因为村里的大人总喜欢逗我:你想不想你妈呀?你妈不回来了你怎么办?我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这样问有什么好处,是从我的答案中寻找开心还是什么,半年的时间我们上学,父亲几乎闲赋在家,也很少去做农活,他不喜欢做农活,直到现在也是。记得那半年吃饭都是在奶奶家吃的,因为父亲也不做饭,我们也不做,总是奶奶做好了叫我们吃。
记得那年我代表学校参加了现场的演讲比赛,老师让我穿好看一点的衣服,再梳个小辫子,我穿了过年买的衣服,是我最好的衣服了,可是当我站到其他小朋友面前是,我的自信瞬间被击败了,他们的打扮、谈吐都让我羡慕,我好想成为他们那样活泼好动的小姑娘,可原本就不善交际的我还被老师抛弃,跟着另外一位不熟悉的老师住了一晚,全身都充斥着不舒服,后来也没发挥好,不过也发了一个大大的荣誉证书,一把绿色的伞,还有20块钱,也算是小学收到最大的荣誉了。
后来麻麻回来了,带回来许多新鲜事物,新衣服,液化灶等等,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很开心,但是从那以后我们都不喜欢说话了,越来越内向了,努力保护着心底的那一点点小幸福,生怕被别人抢走。
六年级时父亲出去打工了,去的时候他说等我上初中了他回来送我,给我买新的被子,我好开心,从他出去的那一天就盼望着毕业,盼望着上初中。可是希望再一次破灭,在工作的过程中父亲不小心从高处掉下去,被送到医院,麻麻也忙着去照顾他,为了治好父亲,家里已经没有给我买新被子的钱,连学费都是到处借来的。只是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父亲伤到哪里了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去问,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去表达自己的关心,或者说藏在内心的好奇,甚至是责怪父亲为什么不好好地回来送我上学。
后来,为了维持生计,父亲换了许多工作,矿工、铝合金梯子制作、工地等,只是最初的那种傲气再也找不回来,对钱也看得越来越重要,舍不得给自己花钱,哪怕是买一双袜子,他都觉得是浪费。
初一的时候,父亲在矿上工作,下井挖煤是每天必须做的事情,可他从来没有和我们说下井的累和危险,而总是说他们在井上吃的特别好,要吃好多肉,好像是那时父亲又患上了肾结石,一开始的腹痛父亲没放在心上,直到一次疼得打滚了叔叔才带他去医院,后来各处去治疗,吃了很多很多药,终于好了。可如今说起来时,父亲也是一脸轻松,他说其实也没多疼,但我明白他那么固执,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肯放下面子,告诉我们他当时有多疼。
后来父母去了昆明,帮表姐家做铝合金梯子,那段时间家里状况也慢慢好起来了,我们也慢慢长大,只是还在上中学的我又一次和他们分开。08年,我高一,适逢奥运年,假期时到昆明找父母,待了一个月的时间,却让我再次感受到世间冷暖,父亲的不善言辞让他的内心遭受了许多创伤,表姐和表姐夫有时会在提需求的没标明,以至于产品不合格,而所有的罪责都到了父亲头上,尽管他们并无恶意,可是当他们指出错误的时候,我却总是看不下去,我无法接受别人用那样的态度对待父亲,可我依然没有办法,我是多么无能。
而08年的金融风暴对表姐家的生意影响也非常大,09年就很难维持下去了,表姐开始自己跑市场,父母也再次回到老家,只是这时候我又去昆明上学了,现实总是那么残酷,我像是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来去无人管,那时只知道自己的感受,从没有想过父母的无奈。
父亲再也没了年轻时的傲气,只求一份安稳的工作,多挣一些,而我们也想自己去挣钱,可那时因为性格的原因,除了别人介绍的,没有自信,也没有勇气去找兼职,还是要依靠父母。
如今,父亲依然做着重体力活,每次和他说多休息,有我们,不用那么辛苦,可他却说一点都不累,自己已经习惯了,闲下来更是不舒服。只是父亲骨子里的固执越来越强,也许他没有安全感,不知道如何停下来了,只能继续往前奔跑,直到自己做不动的那一天。而我们也只能多和他聊聊,听他说那些他说了无数遍的故事。
第一次觉得父亲老了是在他看手机的时候不自觉把手机放得很远,我才明白,他开始有老花眼了,那一刻竟不知道说什么。每次给他买衣服,买食物的时候他总是说别买,也穿不了多少,他喜欢吃梨,其他水果都不喜欢吃,在家的时候总会习惯性买他喜欢吃的,去摘野生杨梅给他泡酒,他嘴上不说,但我知道父亲的内心里是开心的。
只是那些辉煌的曾经他放不下,或者说他不愿意接受自己变成了现在这样,他应该过得更好才对。如今我们只能顺着他的心意,让他做他想做的事情,让他慢慢接受自己的样子。每次打电话给他他从来不说他生病了或是怎样了,很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他都不愿意告诉我们,只是在很久以后偶尔提起才听麻麻说起,而麻麻也会小心地维护他的自尊,让我们不要跟他说。
父亲不善表达,所以他都是用行动去表达对麻麻的爱,记得一次过年和他一起去买年货,因为回老家没有筷子,我们一起挑选筷子,我拿起一个和他说买那个,可是父亲说:你妈不喜欢这种颜色的。随后他选了一个麻麻喜欢的筷子,那时我觉得他好可爱,虽然两个人总是在争吵,甚至怄气,可他们在买东西的时候都会考虑另外一个人。
时隔多年,那些我以为我早已忘记的事情再一次浮上心头,也许是我选择了忘记,可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忘记的,只是当再次去诉说的时候,我明白,我已经能很坦然地去看待这些事情。人越长大,越觉得自己和父母很像,可当他们身上那些缺点全部在自己身上出现时,竟有些反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父亲身上的固执、内向、懒散在我身上也表现得淋漓尽致,曾经一度我觉得滔源,我不喜欢那样的自己,慢慢地才知道,正是因为那些东西出现在自己身上,才让这个人成为了我,父亲可能这辈子不会再去改变他的固执,保守,但我可以,我也可以带动他们,一起改变,去接受现在不完美的自己。
我知道,在这里写出来,他看不到,但也希望他能慢慢放下自己的执念,不要总顾着别人,偶尔也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