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从生活就聊到了字。
不说远久,就爸妈他们那一代,书读不多,但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一手好字。为此,以前读书时,就经常遭到我爸的嘲笑,说我字写得像干瘪又丑陋的鸡爪子,不堪入目。
说来,似乎爸妈他们那一辈确实有很多高情调的事情,文艺十足。当然,我是没有遗传接收到的。
家里的老宅是个宝藏天堂,特别是阁楼上的杂物堆,总能翻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小玩具,小盒子里的旧照片旧身份证, 还有一把摆放角落里的二胡……
小玩具大概是时间太过久远,拉扯几下,直接散架,最终结果就是楼下的火柴堆里待着。
旧照片旧身份证,是爷爷的,他只在我四岁前的记忆里。妈妈说,爷爷很宠我,走到哪里都舍不得松手。妈妈说,这大概是家里祖辈女孩很少的缘故,所以稀罕着。
爷爷是个木匠,十里八乡都是很有名的木匠。一年到头基本上不是东家忙活,就是西家忙碌。爷爷的木工做得很好,实用又紧实。在乡下,这房屋物具,以寿命的长短来论质量的好坏。
妈妈总说,爷爷喜欢带我到处跑,连让他们做父母的多抱两下都不成,只要不是很远,就背我去他做工的人家,一去就是一整天。至于吃的,村里总会有刚生完孩子的妈妈,蹭一顿是常有的事。当然,爷爷也是个调皮的小老头,喜欢给我起些奇奇怪怪的乳名,为此一度在他去世后的十来年,村里的大人小孩总爱唤我乳名,逗弄嘲笑。
抽烟的小爱好,我是跟着爷爷学的。
爷爷是个老烟枪,一张烟叶卷吧卷吧,呲溜地火柴头划过,烟雾缭绕里,是爷爷放松享受的神情。很多时候,他总喜欢在抽了两口后,对一旁好奇的我说,这是个好东西,让我也享受享受地尝两口。
后来,过年时,趁大人忙碌注意不到的我,就找了根折断的芦苇节,蹲在灶火前,拿起烧得通红的木炭,小心翼翼地学着爷爷的样子点烟……结果就是,我的锁骨上窝从此就留有了一个去不掉的疤。以至于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妈都不准我靠近灶火。
至于二胡,是爸爸的。妈妈说,二胡是爸爸自己动手做的。爸爸会拉二胡,很好听。虽然我从来没有听过,但我想一定是很好听。
我想,以前爸爸定是常常坐在老宅院外的石阶上,就着月光,拉起了他的情怀。
爸爸年轻时,是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但好像也是个精神情节高调的年代。我是个俗人,我是无法理解和明白这种状态下的生活的。
一把二胡,就着初秋月光,对面的女孩,是心里的模样。我想,那一定是浪漫极了。
当然,小时候的我,不会懂什么是浪漫。反正我是拉过二胡的,拉扯得跟锯木头的声音一样,难听至极。为此,这把二胡,被我随意丢弃一旁。会不会摔坏,我是不在意的。不过,等我稍懂点事了,再去翻找,早已经找不到了。
前几年,老宅被拆,砖瓦被搬走,木头直接进了火堆,地基如今已是杂草横生。我不知道老宅被拆的时候,有没有人见过那把二胡。大概,是有人见过的,或许,是没有人见过的。
爸爸的情怀什么时候没的呢?结婚,生子,家庭琐碎……渐渐地,所有都消耗没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起过他的曾经,他的年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起过他那把至爱的,仔细地反反复复打磨好的二胡,他的浪漫,他的文艺。
也许是想过的,那是他的整个青春。一帮帮男男女女,高山上,田坝上,竹林间,溪水旁,他都是带着他的二胡。
也许是没想过的,当青春消耗,人生的负累一点一点加重,浪漫也成了负担。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是钱。老婆孩子老人,这些都是他的责任,不可任性,也不能肆无忌惮。
怀念么,是怀念的。那是肆无忌惮的至极浪漫,也是精神层次的饱满。可最终,只剩怀念。
生活,是另一种极致。很多时候,需要我们摒弃很多东西。而回归生活,才是我们大多数人最终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