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牛在农户家庭算是一大笔资产,也是一个大的消耗品――它需要很多草料,尤其是秋冬季几乎全靠家里储存的草料,还需要好生照料,所以一般农户都不愿独自供养伺候一头牛,就有了两户或三户人家合力养一头牛,这样买牛投资有人分摊,供养负担也减轻了。
我们家说是也养过牛,和我大舅家共养的一头牛,但是打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牛在哪儿,也没见过房前屋后哪里有我家的牛棚,老房子的东边墙拐处倒是有一头铁牛――耕田拖拉机。
家里没有牛,就没做过放牛娃,每每看到小伙伴们骑在牛背上悠然自得仿佛很惬意的样子,心里煞是羡慕。特别是弯腰勾背地在田间拔秧割稻的时候,嫌累又不能摆脱,这时就无比艳羡放牛的小伙伴,觉得放牛简直是最轻松自在的活了,直想着要是我家也有头牛需要我去放养多好啊!家中无事,我们也没作业,恰好外婆也在家不需要我们看着两个小妹妹,这样我就能跟着放牛的小伙伴们一同去田野里溜牛,有时候也会带着妹妹们一起去。我最要好的小伙伴小平,她经常要放牛,我得空也就跟着她一起了。小平比我高,而且她自家的牛她也骑惯了,所以她每次要骑上牛背轻而易举,她要么助跑两步扶着牛背一个跳跃接着一条腿迅速地扫过牛背,这么着就骑到牛背上了,要么就乘牛儿低头的时候,迅速地踩上牛角从它头颈部一溜爬上牛背。我是对这些骑术都很不在行的,助跑跳上牛背几乎没有成功过,就是从牛头部上去也是小平连拖带拉地助我,好不容易才能把我拽上牛背。最常用的办法 就是把牛牵到田里让我站在田埂上或者让牛站在稻场边角的石滚子跟前让我站上去,增加我的海拔,我再或跳或爬到牛背上。我们俩坐在牛背上,小平拉好缰绳,我只负责感受。每次坐上牛背,我心里都很激动,自己都能感到自己控制不住地龇牙咧嘴。有时候,小平也会让我独自坐在牛背上骑一小会,我拉着牛绳,屁股和大腿紧贴着牛背,随着牛的走动而晃悠着身体,那时我有点紧张有点兴奋,但我还是不忘在心里暗自体味着牧童的感觉。
春夏季,田野里青草丰盛肥美,牛儿们随便被扔哪都能吃饱,只要看住了别让它们吃庄稼就行。所以,就会出现两三头牛东一处西一处地自行啃着田埂上的爬根藤草,一群孩子在田间地头玩耍嬉闹。他们在花儿草(紫云英)田里掐花做花环做项链,还在田里翻滚,仿佛徜徉在大草原似的。他们钻到油菜田里捉迷藏,既小心翼翼避免折断踩踏油菜梗子,又要敏捷地穿梭在每一条菜垄之间,被发现了也不沮丧,还会哈哈大笑,等一个个从菜田里出来时头上身上都沾满了油菜花的花粉,金黄金黄的 ,倒像是快乐从他们身上散发了出来。这群孩子里,放牛娃就两三个,其余的都是来凑热闹的,那时候在他们身上有的只是自在和快乐,就如同那些慢悠悠地啃着地上的青草再慢悠悠地咀嚼的牛儿一样,怡然自得。他们当中也有我。
最受放牛班喜欢的聚集地是我们大队圩区的尽头那条悠长宽阔高高的河埂,河埂的南面是一条叫三河的河流,所以它叫三河埂。三河埂的横截面是梯形的,所以它两边的坡子很大,坡子上有的地方被勤劳的人们种上一些应季的庄稼,芝麻棉花大豆之类,有的地方被栽上了树木,更多的空间是那些自由生长的花草灌木。河埂坡子底下的河边,芦苇摇曳着身姿、悉悉索索地唱着小曲,香皮草一丛丛一簇簇、叶子在风中摇摆在阳光下绿得发亮,一种被我们称为水蜡烛的水草一到夏天就冒出一根根像蜡烛一样的棕色的花棒子,点缀在一片片绿叶里,我们可喜欢了,每次一到三河埂总要用尽办法去折一把水蜡烛带回家。河边有的地方还有茭白丛,野生的,没有肥料并不十分能结出茭白来,可是每次看到那绿葱葱的长叶子,都要往叶丛里伸进脑袋去搜寻用手去扒开叶芯子,期望获得一根嫩生生甜滋滋的茭白。河里的荷花荷叶莲蓬一直要陪我们到深秋,因为家门口不远就有荷塘,所以这里的荷花荷叶并不十分吸引我们,我们只想取得一片荷叶做帽子做各种装饰、拥有一朵荷花闻香、够得一颗莲蓬尝鲜,并不在意欣赏美景。河里的菱角菜我们比较关注,这里的菱角都是那种牛角叉的大菱角,不像家门口河塘里的是四个刺角的野菱角吃起来一不小心就戳了嘴巴。从菱角菜才开上小白花起,我们一看到就急切地要把它们翻过来看看是否结果了,只要看到嫩菱有拇指盖大小就摘下来,要是发现了已经长大的菱角那真是狂喜。河里有一样好东西,是我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就是鸡头果。鸡头果的外壳都是刺,连它整个植株的茎叶也尽是刺,而且它们总是生在水深点的河中间,没有镰刀竹竿之类的工具是没法取之上岸的。我们都是来玩耍的,没有特意为它而来也就不会大老远地从家扛着竹篙带上镰刀来的,所以对美味的鸡头果米还是有很豁达地态度的,吃不到就算了吧!
我们在三河埂上奔跑打滚,撒了欢地玩闹,最喜欢做的游戏就是从河埂上面顺坡往下滚,会不会滚到河里那就要看技术了,但是似乎没有人害怕,反而这样的小惊险很是刺激。还有就是过家家,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用尽河边的材料模仿各种情景甚至是影视剧里的人物活动,尤其是做饭这一活动几乎是动真格的,可以真的生起火再捡一些瓦片当锅烧烤一些在河里捞的死鱼,有时候不惜偷盗家中的油盐酱醋米带出来,虽然每次做出来的东西几乎不能吃也没人吃,但是那个仿佛野炊的过程十分有趣。
有时候大家伙玩得忘乎所以,放牛娃都忘记自己的重任是看住牛了,结果有两头牛凑到了一起顶起角来。那时候可是有点惊悚的,放牛娃担心自家牛被伤了,回家要挨骂甚至挨打,大家伙同时担心两头牛斗得疯狂起来乱窜,那搞不好会伤人的,更会伤到庄稼的。谁都想能制止两头牛的决斗,都在旁边有的吆喝有的使劲拽牛绳有的拍打着牛背,还有的拉牛尾巴,直到拉开了两头倔牛,大家心里才能安然,然后继续玩乐。
放牛班的孩子里只有我们家姐妹几个没做过真正的放牛娃,心中有点骄傲,因为觉得我们的父亲很厉害会开铁牛耕田,但是也难免会有小小的遗憾,仿佛觉得放牛的时候,手里牵着的不是慢悠悠的老牛,而是悠闲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