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呆呆,1995年生,拥有“同性恋”和“HIV携带者”双重身份,以前的我从不曾提及它们,唯有在文字中才能大胆的敲下这两个字眼,而每每写下后,无奈与无助便会涌上心头。
我怪罪自己懵懂无知,也感叹生活无常,很多事情不但不如想象般顺利,却意外般坎坷,08年的秋天,父母分开了。
离婚前,母亲有些不舍地说:“你和你父亲在一起吧。”我拒绝道,“如果你把我送给父亲,我就去跳楼。”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和父亲在一起,他会把我打死的,印象中的父亲是一个喝酒成瘾,家暴成性的大魔头。
没过多久,因为自己无心向学以及家庭变动带来的迷茫,我便辍学了,而后学美发,学厨艺……倒头来一事无成,最后在家人的安排下去了饭店打杂。有时,我会去父亲家转转,看到父亲和后妈的女儿嬉笑着打闹,好不欢喜,我总是心生羡慕,因为他从未这般对我。
11年9月,父母觉得辍学终究是一件坏事,于是便在父母的安排下去了大连经贸外语学院。在学校里,或许是我有些不合群,便时常受到同学的欺负,有时心情不好便独自一人跑去大连星海广场,一待就是一天。那时的我在自我认同上得不到引导,内心常常无故地心生烦恼,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接纳自己身为同性恋这件事,后来也就渐渐地走向了孤僻。
12年,我无意间在网上查到了同性恋一词,不巧被同学发现我浏览这些小网站,于是他们总嘲讽我,因此我对“同性恋”一词特别忌讳,但我很喜欢“gay”这个词,一来好听,二来别人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倒是有些天真,其实真没必要为了别人口中的言语而改变自己的喜好,本质都一样,标签不同罢了,终究是自欺欺人。后来,我也渐渐得知小蓝的存在,便开始在手机玩起了软件,从那时起,算是正式入圈了。
14年5月,我听说献血既能帮助他人,又有益于自身健康,于是便心血来潮地跑去献血,我本以为抽完血便能心安理得地收获一张好人卡,不曾想这一针下去,带来的是无尽的折磨。
6月12日,我接到疾控中心的电话,电话那头说我的血液有问题,次日我便请假去了疾控中心,辅导员给我父亲打了电话,我草草地掩饰,“只是血液病而已。”到了疾控,门口有个牌子赫然写着“HIV”,我浑身发抖,内心为之一颤。
走出疾控,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没事,之后拨通母亲的电话,把感染HIV这件事告诉了她,母亲倒不像先前那般恐吓着要送走我,而是说不管怎样,她都不会抛弃我。其实我知道,以前的母亲不过是希望我能快快懂事罢了。
那段时间里,我整天在寝室里待着,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纠结着继续走下去还是终止我的生命的选择,我感到害怕而又孤单,全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4天后,确诊的消息传来了,是阳性,我面无表情,因为人在巨大的悲痛面前是不会哭的。我正要去辅导员那告之结果,不巧看到了父亲,这更是一个晴天霹雳。他们一直质问着我怎么感染的,我低着头,默不作声,回家路上,父亲和他的家人轮番叱责我,“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那时的我住在姥姥家,于是便瞒着姥姥和姥爷,后来父亲将真相告诉了姐姐,姐姐因此与我大闹一场,弄得全家都知道了我的状况,将我赶了出去,无奈,我只能去继父家中常住。
我以为搬出家中便能清静些,无奈每每与亲人撞见时,他们都会故作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会得这个病?”我一直用谎言掩盖事实,心想时间或许会淡化他们的好奇,但这好似只是自欺欺人,每次他们看着我,我就极其压抑,因为他们的眼神充满着质疑与反感,为了躲避他们,我便离开了家乡。
16年5月,我去了郑州,做过托管老师,学过交互设计……职场也和我的青春期一样叛逆,我时常被气得哭了出来,但为了生活,不得不忍气吞声。有时,我会在网上找圈内人聊天,想着同为圈内人,或许更懂得彼此的无奈,谁料有次与网友见面,对方偷走了我的Ipad与Iphone,往后便对面基一事心生恐惧。
16年11月,公司得知我是HIV携带者,极力把我劝退,我话没多说,办好离职手续便离开了,无所事事看着小蓝上的直播,得知了同性恋亲友会这一组织。
正好那时郑州亲友会举办线下活动,我便去了解了一番,是老明接待的我,与他吐了一肚子的苦水,同月参加了武汉分享会,认识了同志妈妈,她们给予我强而有力的安慰与指导,算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在分享会上,我看到了许多家长接纳孩子,于是一鼓作气,有了出柜的打算。
20号回到家,我有些委屈地对母亲说:“妈,你爱我吗?”
她不假思索地说:“当然爱啊。”
我淡淡地问道:“我是你的孩子吗?”
她点了点头,“是。”
“我不管喜欢女的,还是男的,你都愿意接受吗?”
她说:“愿意。”
母亲好似早已看破这件事情,抱着我,对我说:“只要你开心,就可以了。”
就这样,我算是很顺利地出柜。
曾经在《读者》上看到一段话:“孩子,我希望你明白,当我听你亲口告诉我,你是同性恋时,我流下眼泪,并不是我拒绝接受你,而是,我深知这条路太难走,我能想象你未来的生活多不安,但我希望你明白,这并不是你的错,你有你的美好,无论这世界怎么对你,请你爱自己。”
2017年,沈阳亲友会举办“让爱回家”活动之后,我便加入了亲友会的志愿者行列。同年2月谈了一个男朋友,继父不同意,便致电我姐,将我的事情告之姐姐,第二天,姐姐与姐夫闯到我家,作势要打我一顿,我深知他们俩一直看不惯我,便也不将他们放在心上,所谓亲情,不过尔尔。
我只身一人抵不过他们俩气势汹汹地一唱一和,于是便报了案。姐姐义正言辞地对警察说:“他是同性恋,又有艾滋病。”警察并非事事都管,便说:“同性恋不归他们管,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任何人也管不着。”
当晚,母亲安慰我,让我万事小心,不管怎样她是不会抛弃我的。
没隔几天,我又报案了,这次是因为男友来我家,继父要对我男友大打出手,这件事甚至闹得母亲想和继父分手。那时的我整天心神不宁,恍恍惚惚,便去了医院心理科检查,结果是重度抑郁症和重度焦虑症。
家里好似因为我瞬间全乱了,姐姐整天对我板着脸,我抑郁症加重,母亲一怒之下将怀孕的姐姐赶了出去。待到台湾、澳大利亚同性婚姻合法化后,继父竟主动承认自己错了,请求母亲的原谅,让母亲不要与他分手,我深知母亲能有人相伴也是对我的一种解脱,于是便让母亲原谅继父。
17年4月,我收获了所谓的爱情,他与我住在了一起,但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透支了我的信用卡五万多,我发现后,提出分手,瞒着父母,咬着牙,还了债,因为爱情的苦是自找的,没理由要家人承担。
尽管有过这段受伤的爱情,但我依旧羡慕这样的感情的:
在家:我们是爱人!在外:我们是兄弟!在工作上:我们是伙伴!对家人:我们是朋友!彼此坦诚相待,不离不弃。
但羡慕终究只是一种幻想,我迟迟未能在爱情上修成正果。
或许一切都是自找的吧?
还记得前些年认识了一个心仪的小伙,初初见面时便迫不及待地向他表白,而后,我便时常找他视频聊天,以此化解对他的想念,后来,我们果真同居了,我们一起上下班,一起做饭,一起看电影……我以为这是我们爱情的开始,谁料,同居后才知道他仅仅只是把我当成弟弟。
有天晚上,他将男友带回家中,但不知为何,半夜的时候,他的男友竟上了我的床,后续的事情便就不需要我多说了。
现在想来,我依旧感到后悔。
这么多年经历了许多的坎坷,或许是因为天真,或许是因为鲁莽,或许是因为不听老人言,在跌跌撞撞中,我狼狈不堪地活到了现在,有时候我时常思索,自己携带HIV,还有人会爱我么?思来想去,总会愈加五内郁结。
好在我的身边总有一个不离不弃的妈妈,即使我辍学、出柜、感染HIV……做了许多在她看来或许不能理解也无法释怀的事情,她终究紧紧地把我抱在怀中。
每次说起我们要为了自己而活,为了爱你的人而活时,我总觉矫情和鸡汤,现在想来,其实不然,还记得初初辍学的我总是不听妈妈的话,爱乱花钱,每当妈妈生气时,便会嚷嚷着把我送到父亲那,到头来,母亲都只是说说而已。
妈妈,其实我知道,你从来都不舍得把我送走,而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