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兰(713年-784年)原名李冶,字季兰,乌程(今浙江湖州吴兴)人,生于唐玄宗开元初年。唐代女诗人、女道士,是与薛涛、鱼玄机齐名的才女,被后人并称为唐代三大女冠诗人。
蔷薇情结
大凡聪颖过人的才女,个性各异。有奔放的才思和如火的热情者,有奇崛才思冷峻高洁者,有情深才郁愁肠百结者……如同那各色花等,香色不同美丽等同。其命运也各有坎坷曲折,让人唏嘘。
在季兰六岁那年,父亲指着一株蔷薇命她作诗,才思的敏捷让她片刻而成。其中有“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之句,“架却”谐音“嫁却”写的是怀春女子因没有及时出嫁而“心绪乱纵横”。其父看罢心中不悦,认为女儿虽有才华但秉性轻浮不可取,小小年纪就如此不安分,长大之后怕是要辱没门风。
这位忧心的父亲为了防患未然,居然在李冶刚满十一岁时,就将她送入深山里的剡中玉真观做了女道士,并改名李季兰,希望可以使她潜心修道,谨遵妇德。
受唐代思想开放之风的影响,道观中也并非清静之地,许多才貌出众的女冠,虽以修行为名,但在道观中自由交际,成为一种“交际花”似的人物,李季兰就属于这一类的女冠。
女子无才便是德,红颜薄命,就连父亲都不放过一个才思敏捷的闺秀,忍心以青灯黄卷来打发她的妙龄时光。李季兰的命运,其实是被她的父亲设计好了。殊不知,蔷薇情结早已在她的内心深处蔓延开来,无法阻挡。
青灯黄卷的清冷难禁李季兰奔放的才思和如火的热情,加之唐代社会的高度开放,反倒给了她比良家妇女更多的自由。
被遗弃的野蔷薇
寂寞的道观,锁住了少女的芬芳年华。李季兰艳丽非凡,热情如火,却被种种清规戒律压抑着,春情只能在心底里激荡、煎熬,春花渐凋,时光如流,芳心寂寞,空自嗟叹。
李季兰的第一个情人是名士朱放,是她在一次独自泛舟剡溪时偶遇的。 两人一见如故,言谈非常投缘,一同谈诗论文,临流高歌,登山览胜。
从此以后,两人不时在剡溪边约会,相伴游山玩水,饮酒赋诗;有时朱放以游客的身份前往玉真观,暗中探望李季兰,在李季兰云房中品茗清谈,抚琴相诉,自然也少不了男欢女爱海誓山盟。
怎奈没过多久,朱放就要去江西做官,跟着他去江西做夫人的当然是家中的老婆。朱放与李季兰只能挥泪而别,做了官的朱放却再也没有来看望过李季兰,因此李季兰的被遗弃已成事实。
山中的隐士朱放,大约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相思驿站。郁郁山木,绵绵野花,见证了他们曾经的激情岁月。可惜这个隐士后来辜负了她的期望,远出做官,音讯全无。那个当年她所倾心的男人,身披官袍,看遍牡丹,再也记不起山中的野蔷薇了。
与陆羽心心相依
就在李季兰痴情思念,对朱放旧情难舍的时候,青年才俊、日后的“茶圣”陆羽来到她的身边。
陆羽原是一个弃婴,被一俗姓陆的僧人在河堤上捡回,在龙盖寺中把他养大,因而随僧人姓陆,取名羽。
陆羽在龙盖寺中饱读经书,也旁涉经史子集其他各类书籍,因而成为一个博学多才的世外高人。寺中闲居无事,偶尔听说附近玉真观有一个叫李季兰的女冠,才学出众,貌美多情,于是在一个暮秋的午后,专程往玉真观拜访李季兰。
两人又是一见如故,很快堕入情网。陆羽经常抽时间到李季兰处探望,两人对坐清谈,煮雪烹茶。先是做谈诗论文的朋友,慢慢地因两人处境相似,竟成为惺惺相惜、心意相通的至友;最终深化为互诉衷肠、心心相依的情侣。好在当时道观中泛交之风盛行,所以也无人强行阻止李季兰与外人的交往。
陆羽是个多情而体贴的情人,对李季兰一生不离不弃。一次李季兰身染重病,迁到燕子湖畔调养,陆羽闻讯后,急忙赶往她的病榻边殷勤相伴,日日为她煎药煮饭,护理得悉心周到。
作为一个女道士,李季兰能得到陆羽如此热情的关爱,心中自是感激欣慰不已。李季兰自己心里也很明白,在众多的情人之中,唯有陆羽才是她一生不渝的知己。但就连这仅有的一个有情有意不离不弃的人,也碍于门户不能结为夫妻。
不随东风任意飞
李季兰和陆羽还有一位共同的好友,就是诗僧皎然。皎然俗家姓谢,是大诗人谢灵运的十世孙,出家到梯山寺为僧,善写文章,诗画尤为出色。后经陆羽介绍,皎然也成了李季兰的诗友,常常是三人围坐,相互诗词酬答。
不知不觉中,李季兰又被皎然出色的才华、闲定的气度深深吸引住了,常常借诗向他暗示柔情。
李季兰将信纸折成双鲤之状,腹中藏匿诗文: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欲知心里事,看取腹中书。
皎然却已修炼成性,心如止水,不生涟漪。在接到这样的书信后,挥笔写下一首诗表达自己的心意: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一个心猿意马,一个心如古井;一个含春带笑投石问路,一个口中念道阿弥陀佛;一个是活泼的才女道姑,一个是得道的才子高僧。一问一答,一来一往,在不经意间完成了一个藏匿已久的心事对白。想必以这样温和的问答方式,倒是更加深了他们之间纯正的友情。
对此,李季兰莫可奈何地叹息道:“禅心已如沾泥絮。不随东风任意飞。”因而对皎然愈加尊敬,两人仍然是好朋友。
虽然对皎然的“禅心不动”大加赞叹,李季兰自己却无论如何修炼不到这一层,她天性浪漫多情,遁入道观实属无奈,她无法压制住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虽然有陆羽情意相系,但碍于特殊的身份,他们不可能男婚女嫁,终日厮守,李季兰仍然免不了时常寂寞。
寂寞复相思
阎伯钧也是出入道观较多的才子。阎才子的才情,大约也令李季兰为之心动。
然而阎伯钧在一顾三回头的依依惜别中,踏入他乡,赶赴锦绣前程。李季兰枯守山中,又开始她的等待。
相思是一种刻骨的痛。李季兰就是整日生活在这种苦痛之中,痴痴迷迷,梦见阮郎归来。阎伯钧似乎比朱放要稍好一点,时隔很久,还有一封信寄回。
不过,这封信已经是不痛不痒的象征性挂念苦苦的相思之后,她没有等到阎才子兑现当初的承诺。男人的负情,一直遭到社会的唾弃,而李季兰的相思之痛,却是贯穿一生。
三十岁过后的李季兰,性格更加开放,交友也越来越多,时常与远近诗友会集于乌程开元寺中,举行文酒之会,即席赋诗,谈笑风声,毫无禁忌,竟被传为一时美谈。
渐渐地,李季兰的诗名越传越广,活动范围也已不限于剡中,而远涉广陵,广陵是现在的扬州,是当时文人荟萃的繁华之地,李季兰在那里出尽了风头。
不知所终
后来,喜文爱才的唐玄宗听到了李季兰的才名,也读了些她的诗,大生兴趣,下诏命她赴京都一见。
此时李季兰已过不惑之年,昔日如花的美貌已衰落大半;接到皇帝的诏命,她既为这种难得的殊荣而惊喜,又为自己衰容对皇上而伤感,大有“美人迟暮”之感。
其实唐玄宗要召见她,并非看重她的容貌,而在于欣赏她的诗才;可多情的李季兰并不这么想,她更看重的是自己随流年而飘逝的芳容。
就在李季兰心怀忐忑地赶往长安时,震惊一时的“安史之乱”爆发了,长安一片混乱,唐玄宗仓皇西逃。李季兰不但没能见到皇帝,她自己在战火中也不知去向,才也好、貌也好,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关于她的结局,不知所终是一种说法;更多的记载则说李季兰向犯上作乱自立为帝的朱泚献诗,被德宗下令乱棍打死。
一代才女如此早逝,不能不让人为之痛惜。这位唐代奇女子的故事就此到了尾声。
陆羽性情高古,精通文学,更是志在天下茶山。李季兰之死使陆羽受到沉重打击,终身未娶,余生尽隐居。
沉湎相思,在相思中痛苦,也在相思中收获,李季兰将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落笔为墨,便成为优美而干净的诗话。她的《八至》看透男女之情,复归于内心深处的平静。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至亲至疏夫妻”这一句可谓满是饱经人事的感觉,是情爱中的至理名言。必要曾经沧海,才能指点归帆。
李季兰的一生,表面浮荡风流,却是锦心绣口,都付了相思,有如天边的一轮中秋之月,尽化作绯红色的绵绵相思。相思二字,耗尽了她的青春与才华,直到八至境界让她升华复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