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不不不不不热
林黛玉——《红楼梦》
潇湘妃子芳鉴:
姑娘好,冒昧来信,还望海涵。
琴声悠悠,暗影浮动,我料想此刻的你定又在黯然垂泪吧。
消瘦的肩胛微微颤动,乌黑的发髻缕缕轻绾,你是昏黄灯火下的一抹,诗心,碧影,不在书中,在心上。
我多想缓步走上前去,给你披上一件素衾,捧上一杯香茗,一点点温热你冰凉的掌心。
可我不能,我怕我的笨拙惊扰到姑娘的倩影,我怕我的愚笨没了姑娘的才情;可我不能,我怕那短暂的相遇终究无法长久,我怕那离别时的泪水伤了姑娘的身和心。
所以我多恨,恨不生同时,恨未能一睹姑娘芳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所以我只能远观,站在姑娘不曾涉足的檐下篱外,当个槛外人。
林姑娘,自那日从曹公手中拿过那本《红楼梦》之后,脑中便到处都是你的身影:纤瘦的身子,多情的眸子,恼人的样子,灯下的影子......
你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你的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都在我的心上浅浅划过,深深犁过,泛起阵阵涟漪,种下一世的愁思。
那日姑娘哭了,独自剪着那恼人的穗子,泪水一滴滴打湿了书卷手帕,我的心也开始落泪,身子不禁颤抖了起来。我且如此,姑娘身子那么羸弱,更是心都碎了。
有时候,我多想,多想自己是紫鹃,日夜陪在姑娘身边,铺床,煎药,研墨,浣衣,这些简单之事,已抵得上我一世的幸福。
那潇湘馆,我已去过无数次,盛夏去过,初春去过;清晨去过,黄昏去过;现实去过,梦里去过。
我在祖国的南北追寻姑娘的身影,我北上,我南下。我来到了北京大观园,捧一剖香丘的净土,我去到了南京的红楼文艺苑,指尖抚过苍翠的竹林。
看着园中的亭台楼阁,湖泊日月,与姑娘有关的场景一幕幕浮上心头,一帧一帧闪过。
这里,是姑娘写下“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的凹晶馆,碧波荡漾;那里,是姑娘写下《葬花吟》的埋香冢,桃花满地;前面,是姑娘日夜居住的潇湘馆,郁郁葱葱。
这园子里,有姑娘的诗篇,有姑娘的琴音,有姑娘的笑,有姑娘的泪。我站在门前,久久不忍离去,任凭那些莫名情愫缱绻心头。
漫天的桃花簌簌落下,我忽然想起了宝玉那句: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其实,你一直不曾远去,春花,夏虫,秋菊,冬霜,你不经意的一字一句,留我年复一年朗读。
姑娘,我知道,尽管极力掩埋,那些流言蜚语多多少少还是传到了你耳中,不然你为什么又湿了眼眶,红着眸子?
可不管世人怎样,我对你的仰慕不曾改变。你是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娴静时如娇花照水, 行动处似弱柳扶风,骨子里的优雅,骨子里的谦卑,怎能让人不爱你?
他们说你多愁善感,而我说你爱憎分明。你对这世界爱的深沉,你有着独特的美好事物过敏体质,风花雪月,雾霭雷电,这些美好无不惹得你热泪盈眶。
她们说你小肚鸡肠,我笑,笑她们粗莽愚笨不懂爱情,笑她们山月不知心底事。殊不知,除了爱情,你对一切都大度,除了宝玉,你和谁都不争。
我该多么庆幸,能一次次见到你的泪水,和你共悲伤;庆幸你还没有把自己的感情全部封起来,如宝钗般八面玲珑;庆幸在那诺大的院子里,你还有宝玉不渝的爱。
这么想来,姑娘你还是比我幸运,比我勇敢。你有亡命天涯的勇敢,你有说得出口的旦旦誓言,你有不惧碾压的鲜活,你有能够杀死庸碌的情怀,你还能够时刻怦然心动如往昔。
你有一身傲骨,不愿意与那些臭男人同流合污,不愿意沾满功利油腻的铜臭味,不愿意亲近谄媚任何你不喜欢的人。
你喜欢桃花,不忍看它们在风中飞舞,便把它们一片片葬掉,因为你怕这尘世弄脏了那些高洁的灵魂。可是你也知道,你埋葬的,分明是自己的心,哀莫大于心死。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你的《葬花吟》,我早已烂熟于心,倒背如流,自那以后,花开时想你一遍,花落时想你一遍,365个日日夜夜里想你。
给你的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只是一直不曾寄出,我把它们偷偷埋在心底,埋在花下,埋在竹林。
所以风起时我在想你,雨落时我在想你,想你时,桃花瘦,想你时,素衾薄。
她们说你像是佛前一株白莲,化作绕指柔。我却觉得你更像一株腊梅,在皑皑白雪里凌寒独自开,疏影横斜,暗香扑面。
在我心里,你不曾体弱多病,你永远是一身傲骨,心比天高,风吹不斜,霜压不倒,用诗书琴瑟给自己出气。
寄人篱下的你,尝尽了人情的冷暖,世情的凉薄,所以就连喜欢也带着几分克制。“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这么多年,你学会了横眉冷对,学会了超然物外,可你始终没能学会保全自己啊。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林姑娘,近好
不热
2017.11.25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 第2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