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终于将这个入不敷出的家庭带垮了。王琛替妻子掖好被角,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走向医院的厕所。
厕所雾蒙蒙的,他抬头望望天,也是雾蒙蒙的。石家庄冬天的雾霾一年比一年醇厚。他点燃一支烟,狠狠吸进肺里。为前不久刚刚去世的母亲治病,操持葬礼,家里已经掏空了底。而自己还有个在读大学的弟弟等着去供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妻子又倒下了。他只得退掉租房子的租金,来这医院打地铺。又去找朋友东凑洗凑借了钱,才将妻子安顿到医院。要维持妻子的病,还得一大笔钱。
他打开窗户,使劲吸着外面的空气,“都说雾霾对身体不好,就这样吸雾霾死了一了百了算了”,他这么打算着。
蓦然想起还在等着他递生活费的弟弟,赶紧拉起羽绒服的拉链,现在全家都依靠着自己,不能倒下去,倒下去就全完了。
他吸吸鼻子,返回妻子的病床前。妻子的呼吸渐渐均匀,他替妻子擦掉眼边的泪痕。依稀记得,好像在母亲生病的时候妻子就说过她胸口痛,可是他没当回事。直到昨天咳嗽中竟带了血。他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送妻子来了医院,却没想到得到肺癌的结果。
他拿着化验单站在走廊上,巨大的悲伤让他的太阳穴刺痛不已,连带着,他眼中的走廊东倒西歪。他不得不靠着墙去寻找重心,接着,他觉得自己该留眼泪了,眼睛却涩涩的。妈前不久刚走,他早就哭干了眼泪。现在,他陷入了再失去一位至亲的境地。
好在医生说是早期,还可以通过手术治疗,但是费用不菲。他不懂,为什么厄运总是接二连三的来。虽然垫了垫子,但依然能感觉到身下医院的地板冰凉。眼角也冰冰凉溢出一颗泪。
第二天一早,妻子托付给一起在石家庄打工的朋友,他自己身上留了100,剩下几千都给了朋友,拜托他照顾好自己的妻子。老朋友拍拍胸脯保证了。他说自己一定会带钱回来付手术费,老朋友狐疑看了他一眼,估计知他从哪里搞一大笔钱。
从前他下矿工作,自从妻子跟着他,妻子就极力反对,说太危险。他那时还打趣着说,一旦发生意外,妻子就能拿上十几万块钱去逍遥快活,那多好。妻子赶紧一下子跳起来,对着门口说呸呸呸。
想不到曾经开过的一个小玩笑,今天就要成真了。曾经工作的矿是个私人矿。老板只顾钱,不顾命。一旦出了人名,老板会给一大笔抚恤金让家属闭嘴。曾经觉得老板毫无人性,现在又感觉这个制度简直是为他而设。
看到他又回来的工友惊奇不已,但彼此心照不宣,外面的工资没有下矿工资来的高,毕竟是拿命拼出来的钱。
到这里第一天就跟着下矿,他坐上人车前往工作面。巷道里的风呜呜地响,冷光灯发出的光亮,仿佛被黑暗吞噬了,如果没有矿灯做标志,根本看不清10多米外有人在动。
里面的钢筋裸露着,仿佛随时会扎下来似的。下了车再走上十分钟,就到了工作面。工作面更是可怕,一根根液压柱支撑着顶部,不时会有煤渣掉下来。
王琛仔细审视周围的环境,看哪一点不太安全。蓦然,他发现设备前的一个柱子快被压弯了。他拍了拍那根柱子,就是你了。
第二天,他找了个同伴一道下矿。他故意让同伴走的时候记得叫自己。便来到了昨天的设备前。确认这一工作面只有自己一人,便拔出了自己准备的小刀,对着柱子仔细砍起来。
他听到头顶泥土松动,耳边是木材噼里啪啦碎裂的声音。他心惊胆战,一边割着柱子,一边留意有没有人靠近。
终于,随着一阵大的响声,整个工作面塌下来,瞬间他的口鼻中全是混合的泥土和煤渣,,身体感受到仿佛要让他消失的压力。他紧紧憋住呼吸,即刻又放松。他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在慢慢减弱。周围有滴水落下的声音,仿佛跟自己的心跳合成了一个节拍。
“这下,妻子的病就有救了。”他缓缓闭上眼睛。附近矿洞里的水滴还在有节奏地滴落。
今天,石家庄的雾霾零下一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