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线上坐在我对面的你:
你好吗?我很好。
现在是傍晚六点,楼下的悬铃木绿的悄无声息。
今早在地铁上,朋友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青团,“你吃早饭了吗?”艾叶属阳,主生发。捧着青团,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黄段子,我突然笑了起来。她回头看我一眼,笑笑不语。我眼角一扫,看到你也在笑。
你喜欢吃青团吗?
我居然很喜欢,而且一直为此惊讶不已。你知道,北方人在清明节是不吃青团的。这种用艾叶汁拌成的糯米团子,怎么看都有点奇怪。初次吃青团,还是上学离家之后的事:小小的一只,狼吞之下,居然有种奇怪的萌感。可能是因为颜色,或是豆沙的黏腻?
直到早上那个青团吃完,我还在想,漫长的寒食节结束后,古人一定会低调又骄傲的在清明大吃一番,他们会吃什么呢?桃花姬?还是带着甜香的酥茶?坐在满布钢铁的巨大交通工具里,我恍惚难过起来,为了全然丧失的独属于生活的仪式感。
曾皙说: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有时候真的羡慕孔子,能有这样懂得生活的弟子,能有和这样的弟子“咏而归”的生活。我们赏花赏月赏烟火,却不得不时常卑下的思索“好花需买,皓月需赊”。为什么总觉得只有通过奇观才能印刻人生呢?那些不言自明的部分,那些郑重其事的瞬间,好像尺子上的一道道留痕,我们回头看看或长或短的标度,遽然惊觉自己活着。
只是这样的标度,渐渐的模糊了,我们对自己的理解越来越少,继而陷入了集体的钝感当中。匆忙地对一支桃花拍照,加滤镜,仿佛这样便能将其据为己有。
到了万寿路,你下了车。在你离去后空荡荡的座位后面,是一副巨大的地铁广告:2016年,学会PS。
《岁时百问》中说:“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
祝你幸福。
一号线上坐在你对面的我
二零一六年清明前一日
直到万寿路还没有下车的你:
你好。
能看着一个青团笑出声来的人,你是第一个。希望你没有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去年清明,我买了青团,配了一杯樱茶。茶是咸咸的,青团很好吃。关于生活的仪式感,我也在咸味中想了一想,只是后来我便渐渐淡忘了此事,折返到漫长的一号线里。直到再见青团,也在一号线里。
每到清明,我时常想起一句歌诀:桐始华,虹始见,田鼠化为鴽。想象着月色下无边的田野里,叶子中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两支田鼠一振双翅便腾空飞起,留下一道影。夜里守田的年轻人,在惊讶中久久难以入眠。后来,年轻人头发上落了雪,再把这故事告诉一个目瞪口呆的孩童。
于是他记住了,我们也记住了。再后来,老人死去,孩童在清明时坐下来,望着各处的飞鸟,想着他们曾是田鼠的样子,对着远处的坟茔微笑:星宿变成黑暗,雨后云彩返回,杏树开花,蚌蜢成为重担,人所愿的也都废掉,因为人归他永远的家。
尽管雨纷纷,清明并不是个难过的节日,因为总有一些东西留了下来,供我们回忆。又或许,清明不过是春天力场里一个小小的扰动,这之后,一切又要重新开始,悬铃木会继续绿下去,银杏会萌出细碎的扇形,玉兰硕大的花朵会落在地上,杨树会开始飘落绒毛。天气渐渐热起来,直到听见蝉鸣。
回家的路上,我买光了店里所有的青团,顺路带了一支兰花。
现在是耗子的世纪终结,而燕子的世纪开始的时候了。
直到万寿路都没敢跟你搭讪的我
二零一六年清明前一日
题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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