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对大多数人来说那只是一个数字,而对我们这些三线人来说,却代表着一段青春,代表着一代记忆,代表着一份情结!
前一两年间曾在朋友那听说,404已变的面目全非,已找不到过去的痕迹了,字里行间充满了失望充满了伤感,甚至还劝我不要再想着回去了,免得徒生伤悲!
但是那份执着,那缕思念,那丝期盼,终于让我踏上了这条回归之路,走入了那日思夜想的404!
听父母说,我是在三四个月的时候就到了厂里,那时的404还刚在创建,小小的我和父母一起住在芦席棚里,外面下着大雪,棚内飘着小雪,一夜下来,裹着我的襁褓上都结了冰碴,我的小手都已经缩到了袖子深处!
在404,我渡过了快乐的童年,直到14岁的冬天,因为国家对三线工厂的关并,我和弟弟才不得已先于父母回到了江苏老家,只是离开的时候,还以为又是和以前一样回老家探亲呢!
这一别就是33年,此次再回老厂,真如贺知章“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所书。
从小只知道这厂叫404厂,后来在朋友的文章中得知,又叫“国营风雷机械厂”,这次才知道现在又改名了!
顺着熟悉的厂道,从山下的厂区走到山上的生活区,所有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并不是我所以为的深山老林,所有的点点滴滴都能重新拾起。
有一次和同学一起去山下澡堂洗完澡,因为抓萤火虫而忘了时间,到山上的时候正好听到爸爸在叫我的名字,吓的我立刻把手中的萤火虫全扔在了地上,顿时天上的星星落到了凡间,那一闪一闪的满地星星至今让我忘不掉!
行车,小时候跟着小宋姐姐去上班,最喜欢坐在行车上,高高在上,看着下面小如蚂蚁的工人走来走去,放下吊绳,把一堆堆铁家伙从车间这头吊到那头,很有那种牛牛的感觉!
家所处的位置称为干打垒,这里原本有六栋,现在却只剩下了四栋,我家住的那栋已拆,我只能根据地基来判断当初家所在的位置,原来的种有葱蒜韭菜的菜地,现在也种上了橘子,妈妈说,以前让我去摘葱,我每次都要问是圆的还是扁的!
79年末的一天,放了学的我在和同学玩躲猫猫,当时我就藏在了幼儿园的大门后,可是不等小朋友找到我,我就被妈妈从门后叫了出来,告诉我爸爸出了工伤,他们要去厂外的医院治疗,我从今天开始就要负责起还在上幼儿园的弟弟的起居生活了。
从些,在我的心里那扇门就成了我成长的分界岭,躲进去前,我是一个万事不操心的简单女孩,而走出来后,我就是一个肩担责任的小姐姐了,这份责任以后就成了一种习惯,一直挑到了现在!
灯光球场,以前没有被铁栅栏围着,也没有铺上塑胶,只是一个水泥地。在那里,体育老师带我们来练过体能,练青蛙跳,舞蹈队的老师陪我们来压过腿下过腰,逢到节假日我们合唱队的还来这里做过汇报演出。
深深记得一次领舞新疆舞,十来个同学围在我的边上,把我的两个小辫子扎成了十个小辫,从那时起,我就对新疆充满了期盼,至今还想着要去新疆,要去看看塔里木河,因为我跳的是《塔里木河》!
厂部小店,小时候最诱人的地方,每次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分钱,两分钱都会到这里来换糖吃,一分钱十粒小圆糖,那甜味一直甜到心里藏在了记忆深处!
现在的俱乐部,以前的电影院,未盖之前还是个露天影院,到了放电影的日子,一放学就跑过来,用碎砖碎石占“地盘”,吃好了饭就早早地拿着家里的长凳来找小朋友玩了!
对电影的记忆有着两个场景,一是每次夏天来看电影,徐伯伯总会买三四支棒冰,放在他的蒲扇上,用带着上海口音的普通话喊着:宁宁,毛毛切棒冰了!
二是厂里放《画皮》,那天我因为听话而被奖励了一个大红苹果,但就是在看那鬼脱下画皮露出真面目时,我为了捂耳朵而忘了手里的苹果,等意识到的时候,那苹果已滚到了前面去,怎么也找不到了,直到现在都没找到,没找到那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大最红的苹果!
看到那个小池塘了吗?三十几年前曾有一群小朋友常常在放学后,围在池塘边,去捉那带着小尾巴的蝌蚪,去捞那灵活的小鱼苗,有时还会把松针掰开放在水里,看那松油一点点地在水里散开……为此,小朋友们没少为危险而挨骂,更别说为玩耽误了回家而挨打了!
当初学会计的时候,题目中常有“为厂子弟学校发生经费”,不少同学都不能理解,而我却觉得份外亲切,因为我就是子弟学校的学生。但这也有不好的,因为老师也住在山上,甚至有的还是老乡,所以谁家的孩子在学校有了什么风吹草动,都不用喊家长,也许在晚上打开水的时候,也许在去食堂买饭的路上,也许饭后散步串门的时候,老师就和家长友好地见面了!
主席台,小时候一直觉得它好高好高,升旗,校长讲话……我们即使高高地仰着头伸着脖子都不见得能看到主席台上的人。有一次厂里开公判大会,也是在这里进行的,从那次以后,我就知道了,在一个人的名字上划一个大大粗粗的勾,就意味着他被“判绝”了!
学校的操场一直感觉是很大的,那一年女排三连冠时,学校正在开运动会,我正在参加跳远比赛,广播里播出这消息时,看到大家都在拍手欢跃,一派无比兴奋的场面,于是我也跟着拍起了手,虽然我并不知道怎么了!(现在学校已改成养老院了)
404的医院,大约六七岁的时候,曾得过一场肝腹水,肝大六公分,医院在告之父母无救后,不抛弃不放弃,奇迹般地将我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大人们都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404的食堂,404的理发室,404的变电站,404的邮局,404的银行,404的粮站……我们都一一走了个遍,这些地方都在近两年的棚户区改造中换了新颜,唯有当初的水塔还保持着原样,成为404曾经的证明!
记忆里的404是旧模样,眼睛里的404是新容颜,尘封在心里的那丝牵挂终于在33年后被打开,萦绕在梦里的那缕相思终于在33年后落地!
走时,我梳着两个小辫子;再来,小侄女梳着两个小辫子。
我们都是厂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