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俺娘回忆起来,说挺着肚子翻字典的时候,发现了“彧”这个字的瞬间,就好像《西厢记》里张生初见崔茸茸的情景“只叫人眼花缭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在半天”。没办法,俺娘年轻时是个文艺少女,后来嫁给我爹这个理科男,内心充满不甘。直到现在,她的梦想仍然是去西藏。后来俺爹严肃地吓唬她说,现在局势紧张,就你的政治觉悟,去了多半会被扣起来,咱儿子多可怜。这才暂时作罢。
俺娘嫁给我爹,根本上还是因为俺爹拉得一手好二胡。俺爹每次拉二胡的时候背部都会骄傲挺立,手指飞快地在弦上舞动,充满男性荷尔蒙的挑逗。我爹初学二胡时,学的就是《赛马》,到后来已经练到炉火纯青,走火入魔。据说上高中的时候,老师让他拉一首《送战友》,集体合唱。我爹听罢微笑着说:“好的。那么接下来,我为大家演奏一曲《赛马》。”众人震惊到无言以对。当然这个话题扯远了。
俺娘翻到“彧”这个字的时候,觉得这个字很方正,很好看,拆也拆不开,分也不分开。她希望我未来能像这个字一样,方方正正的做人。我长大了之后才发现,俺娘用心何其毒也。俺娘高中时语文基本满分,数学次次零分,为了贯彻这个优良的传统,她特地给我选了“彧”这个字。能认出这个字的,一般都是那种不了解“少不读水浒,老不看三国”历史的愣头青,怀抱着一颗文学梦,立志要把学生们改造成朱自清的语文老师。
自古文人相轻,学校里的语文老师们其实多多少少都有些愤青,于是乎各语文老师当我为至宝。语文课代表这种就算了,还总是把我派出去,让我做一些诸如“老夫的新概念就是瞎JB写”、“创新就是要不审题”、“我另类我骄傲我为语文做报告”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当时正好在热播老版三国演义,伴随着“滚滚长江东逝水”的主题曲,我也跟着曹操手下著名谋士荀彧一起出名了。
跟现在很多当红炸子鸡,小鲜肉,小奶狗差不多,人出名了之后就是各种烦恼。当然最大的烦恼不是有女粉丝,毕竟我从小能吃能喝,上幼儿园都要比其他孩子多拿两斤白面,小时候像小狗熊,长大了像大灰熊,也没什么女生喜欢。其实最烦的就是除了语文老师之外,其他老师很难叫出我的名字。从小到大,我名字一共出现如下变种:
曾祥!曾祥或!曾祥那个谁!曾祥你这字念啥!曾祥emmmmm!曾那个祥那个!
到后来科技发展了,我去坐飞机,发现每次都要去前台拿身份证校验,再找经理盖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逃犯。我对不发达的科技充满了鄙夷,因为在大学考试的时候我的名字经常被系统打成曾祥☆。有时候好像感染了病毒后,会莫名其妙变成曾祥★。甚至还出现过曾☆★。五颜六色非常好看,充满非主流气息,简直就是“忘了爱”。
最后终于毕业了,当我拿到毕业证照片的时候又是一度窒息,因为姓名这栏是这么写的:曾祥豹。
最后,大学就在同学们起哄一般叫“豹哥”的欢乐气氛下结束了。我的女友也跟一个比我高比我帅比我会打篮球的人跑了。所以我现在看到篮球协会的同学们还是充满了怨念。当然这个就不提了。
现在人近中年,回头看看,小时候的记忆里总是鸟语花香,每天的夕阳都会狠狠打到你脸上。难忘的事情有很多,总是一件一件跳出来,让你不断感慨人生的意义。说到这,我忽然想起,小学的时候,我们学老舍的《骆驼祥子》。当时全班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里有祥。语文老师笑着说:“以后你就叫祥子吧。”
全班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当时我喜欢的小女孩,扎着两个马尾辫,露出小虎牙,也转过头看我。我也看着她。当时阳光很好,外面有小鸟的叫声,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就像花儿一样漂亮。
“那就叫祥子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