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富贵,共患难,大唐诗人那不曾被辜负的友情
如果说,白居易和元稹的交情,是攒一身恰到好处的温柔,只留给对方。
那么柳宗元和刘禹易的友谊,则可同富贵、共患难,甚至放心交托身后事。
雁塔题名两相识
大唐时期,科举考中的状元进士,要在大雁塔齐集题名,世称“雁塔题名”。
有些进士还会写上题名诗,其中最脍炙人口的,当推孟郊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诗魔白居易,二十七岁考中进士后,写下的“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也是一时佳话。
不过二十七岁的“最少年”,与柳宗元、刘禹锡相比,就有些太老了。
因为唐贞元九年的三十多名新科进士中,同岁的柳宗元、刘禹锡,只有二十一岁。
柳宗元与刘禹锡,分别在大雁塔写下自己的名字后,相视一笑,正式结识。
雁塔题名之后,刘柳二人各奔前程,整整十年未再相见。但他们的友情,却从雁塔题名的一刻,就注定了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人生得意恨太短
贞元十八年,刘禹锡被调到了大唐纪委监察部门——御史台,出任监察御史。
贞元十九年,柳宗元也被调入御史台,任监察御史里行。
监察御史,与监察御史里行其实是一样的,资历浅的官员任御史,要加“里行”。
刘禹锡在中进士后的第二年,又通过了吏部取士科的考试,成为太子校书,之后的官职晋升蹭蹭快。柳宗元因外放做官,才回到京城,所以才有“里行”之称。
这一年,与刘柳同在御史台为官的还有一位名人,就是写下“天街小雨润酥”,在唐宋八大家排名中,还在柳宗元之上的韩愈。
在御史台期间,刘柳惺惺相惜,一同成为太子心腹王叔文所在的政治集团成员。
贞元二十一年初,唐德宗驾崩,太子继位,改年号为永贞元年,刘禹锡和柳宗元不出意外地,都受到重用,参与到主张打击宦官势力、革新政治的“永贞革新”中,人生得意。
但好景不长,同年八月,新帝因身体不好,重病在床,又被宦官拿到了枪杆子。
“永贞革新”在坚持了180多天后就宣告失败,只当了几个月皇帝的前太子,被宦官手里的枪杆子逼得,不得不将帝位传给了后来的唐宪宗。
之前还人生得意,此时则毫无意外地双双被贬。
其中,刘禹锡被安排的新分公司地点在远州,柳宗元的在邵州。
双双被贬洒泪别
患难兄弟结伴南行赴任,到不得不分别时,仍依依不舍。
柳宗元赋诗说: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伏波故道风烟在,翁仲遗墟草树平。直以慵疏招物议,休将文字占时名。今朝不用临河别,垂泪千行便濯缨。
刘禹锡赋诗回:去国十年同赴召,渡湘千里又分岐。重临事异黄丞相,三黜名惭柳士师。归目并随回雁尽,愁肠正遇断猿时。桂江东过连山下,相望长吟有所思。
柳宗元写完觉得意犹未尽,又写了一首,刘禹锡也又回了一首。
柳宗元还是不过瘾,又赠诗一首,刘禹锡便又酬诗一首,两人这才洒泪分别。
结果走半路上,再传噩耗,他们连刺史都做不成,皆被贬为司马。
其实司马这个官职,比起我们经常听的九品芝麻官是要大的,只是没有什么实权,非要在现代的官场找一个能对应的官职比较,大概就是政协副主席!
又因地域的不同,就像直辖市与县级市的差别,司马的官阶最高是正五品,最低是从六品。
“永贞革新”还有一个俗称,叫“二王八司马事件”。
二王是就是前面提到的原太子心腹王叔文,与和他政见相同的王伾。
八司马则是因革新失败,共有八人被贬到偏远地区做“ 司马”,其中自然少不了早已是宦官眼中钉的刘禹锡与柳宗元。
他们分别被贬去朗州与永州,待了将近十年,直到元和九年才一起被召回长安。
第一次读到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时,便被诗中力透纸背的孤独感所震撼,后来才知道,柳宗元青梅竹马的妻子早逝,到任永州不足半年母亲也离世,孩子也不在身边,可想而知,在永州的柳宗元当时有多孤独。
想来,要不是有刘禹锡一直和他诗文往来,鼓励他“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柳宗元可能早已重度emo了。
柳宗元一生留下的诗文虽然不少,但相比之下,确实是文胜于诗。到任永州后写下了《捕蛇者说》《永州八记》等数篇美文。
刘禹锡的文当然也不差,在朗州被当地官员刁难只能住陋室的他,一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亦是千古流传。
患难可见真情在
回到长安后,刘禹锡非常“作”地写了一首诗: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这以桃花隐喻的好诗,把权相武元衡气坏了,二话不说,便将刘禹锡再贬去播州当刺史。而柳宗元受连累,也被贬去做柳州刺史。
形容够朋友,我们经常用一个词,叫“两肋插刀”。
播州地处西南,十分偏远,到那儿做司马,估计就是从六品,更重要的是,对于大唐的交通设施建设来说,跑到这个地方去,很有可能就一辈子都回不来长安了!
因刘禹锡“八十岁老母尚在”,柳宗元毅然决然地向朝廷上书,请求与刘禹锡互换被贬之地。
后来,在多方努力之下,刘禹锡重新被分配去了连州分公司。
而这一次,柳宗元去了柳州之后,政绩非凡,元和十九年被敕召回京,却在路上病逝。
此时的刘禹锡因母亲去世,从连州回老家奔丧,听到柳宗元过世的消息后,“惊号大哭,如得狂病”。
悲伤过后,刘禹锡强打精神,将柳宗元的灵柩运回故乡,又将柳宗元的孩子视为己出,抚养长大。最后,还将好友生前的诗文,古、今体诗140余首和大量的美文传记,全部自费结集出版。
若非刘禹锡,世人恐怕会见不到柳宗元的隽永文章。
刘柳的友情之深,至此已无需过多赘述。
最后,多感叹一句刘禹锡的强大内心吧。
其实刘禹锡自幼便身体不佳。他一直以为,一定是他比柳宗元先走,甚至曾托付柳宗元,在他死后要为他亲手写墓志铭。
可便是这病弱的身躯,却有着十分强大的内心。
继“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再次回到长安,刘禹锡又写下:“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病弱之躯只是外相,刘禹锡内心的某种坚持,始终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