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上》释义：

《经上》全篇从万物有“故”谈起，历经“人”、“德”、人与人开始接触、社会等等，一直谈到君王之道。在解析各个字条过程中，本书着重点明各个字条、小节之间的关系。《经上》全篇分为三棵大树，分别是「故」、「生」、「法」。每一棵树，都是右叉树。分为若干个层次的小节。每个小节的最后一条是节点。下一个小节则是对节点的展开、解释。《经上》最后一条，即第98条，最后一句「若自然」。又与第1条第一个字「故」首尾呼应，形成首尾呼应的完整篇章。此处将各个小节的归纳，简要抄录在下面，方便完整考察：

一、“故”树（1～21，共21条）

讲的是自然、人、心性、德行等内容。

第一节：自然

含第1条「故」和第2条「体」。自然有其「故」，分而生之为「体」，而有万物。（人亦自然之体，万物其一）

第二节：人有智而人

含第3条到第6条「智、虑、知、倁」。此小节又讲述了人的智能发展过程。人有「智」，而生「虑」，接（「知」）万物而得「倁」。

第三节：人之实，贵德行

含第7条到第11条「仁义礼行实」。此节讲述墨家推崇之德。德者，得也，倁也。墨家推崇之德含「仁义礼行实」。同时本小节也讲述了仁义礼之始，也即所原之性。分别是体爱由智生仁；欲得利而由智生义；欲得敬而由智生礼。「仁义礼」三者，在“心”，可称为“德”。欲有得，志也。所以也可以称「仁义礼」三者是墨家推崇之志。志而「行」则“有”。有者，「实」也。

第四节：相连之善

含第12条到第15条「忠孝信佴」。此节讲述墨家推崇的普通人之善——行实。贯彻其中的目的，是使人们得以“相连”。四善的排列次序是由众到己。「忠」，忠于所处人群。「孝」，孝亲。「信」，以信立身。「佴」，即以身戴行，成为人群中的引领者，这是墨者脩身志向。

第五节：贤者之善

含第16条到第18条「焆廉令」。此节是对「佴」的展开，也就是佴者之善。「焆」，思维通透而知不足、言辞谨慎；「廉」，敬畏、自省；「令」，使令。不过墨家说的使令，指：拉住他，使他不堕落。所以佴者之善，贯穿其中的就是知不足、知错、帮助其他人不要犯错。三者排列次序从我到人，也即「佴」的以身戴行意涵。佴者，贤者也。

第六节：令者之善

含第19条到第21条「任勇力」。此节讲述使令者之善。「任」，承担责任；「勇」，勇于实践；「力」，奋力达至目标。排列次序就是所谓的“达”，达道之达。其实从此小节三条令者之善，我们也可以看到墨家意识里的使令者，是执行者性质。强调的是实行能力。

二、“生”树（22～69，共48条）

讲的是从人开始与外界接触，直到形成社会秩序的原理。

第七节：欲生而求治

含第22条到第28条「生卧梦平利害治」。此小节概括了人与外界相互作用，进而形成社会秩序的最基本原理。「生」，华夏传统的自生与生生天志。万物之最底层目标。「卧」，智能没有发生作用，没有与外界接触。「梦」，智能开始萌动，但仍然没有与外界接触，此时智能仅仅在自以为是。「平」，刚醒来，智能开始接触外界，但还没有产生欲恶。「利害」，与外界接触，有了欲恶，人以利害为基本思考。利害、趋利避害是墨家意识里，人与人关系的最底层考量。因为人们的利害冲突，智慧的人们寻求社会形成秩序，也即「治」。「治，求得也」，实际上就是人们寻求在秩序社会中得利、得「生」。

第八节：治的逻辑

含第29条到第34条「誉诽举言且君」。此小节讲述治理的最基本逻辑。人们对事物有所「誉诽」。将这些「誉诽」提取出来，也就是「举」出来，就形成了「言」。言是比较正式的言论、主张。这些主张，是准备被执行起来的，这就是「且」。由谁执行呢？由「君」去执行。君的任务是「通约」，使人们的约定能够通行。君必须按照法律行事，即「君，以若名者也」——凭着依照“名”行事而得以自立。

第九节：君之利用

含第35条到第39条「功赏罪罚同」。此小节谈君王之基本手段和目的。也就是「赏功罚罪」和尚「同」。同，使人们同于人所共见。

第十节：“同”并不是那么简单

含第40条到第45条「久守穷尽始化」。此小节展开讲述「同」，从「同」的经纬讲述到同的作用。保「守」常「久」之道，是「同」之经纬；「穷尽」天下人，是「同」之覆盖面；使人们有「始」而形「化」，是「同」之作用。三部分也可以视为墨家“本原用”关系。

第十一节：化而有止

含第46条到第50条「损儇库动止」。墨家认为「百姓为人」——人们互相干涉，造成了天下乱。所以要改变人们的行为，使人们不再相互亏害。也就是要让人们行而有「止」。改变人们的行为是「化」。「损」，偏去不适合的行为。「儇」，有智慧。「库」，将人们置入一个个库中，分隔开、保护起来。「动」，有时候人们需要相从，形成互相顺从意识。

第十二节：止的原则

含第51条到第56条「必、平、同长、中、厚、日」。此小节谈「止」的原则。「必」，止于必，即以人们的必行之共识为标准。「平」，止于同高，即争论的各方地位是平等的。「同长」，止于同长，即人们都能够获得生长、共同生长。「中」，具体而言是“心中”。止于心中，即用心不能偏向。「厚」，即要兼利。「日」，隐喻“君”。具体而言是「日中」，即“君之心中”，应该稍偏向在民一边。

第十三节：人相直而方

含第57条到第60条「直圜方倍」。此小节解释第56条的「日中正」。「直，参也」。讲的是人们之间的“直”，是由双方互相作用、交流、参照形成的。「圜」，实际是指人们的私义。

每个人为自己画出的边界。「方」，实际是指社会中的人们相互作用——挤压，每个人的“圆”都取“直”，形成了“方”。也即社会人自然形成的，实际能够得到的自由空间。此条还含有“义由贤者出”意涵，指出贤者只能老老实实地去表现出人们自然形成的边界。这样形成的「方」就是“中正”的。「倍」，将人们分隔开、形成相异等等，从而得到得利倍增效果。谈的是「方」或者说是“中正”的作用。

第十四节：若自然的理想秩序

含第61条到第69条「端、有间、间、纑、盈、坚白、撄、似、次」。此小节字条比较多，讲述了墨家意识里的理想社会秩序。并且在最后一条「次」，提出了现实社会存在的问题。「端」，首先讨论了人们不能互相接受的原因。端是最外围的一个点，所有端形成一个坚硬外壳。这个坚硬外壳对外界是排斥效果。「有间」而又「有闻」，也就是说要把人们分隔开，同时还必须让人们能够相互交流。其中又指出「间」是由互相作用的双方形成的。「间」，作用是使互相作用的双方不相及，也即不能互相亏害。「纑」，即人们应该平行——各行其道、无差等。「盈」，混合共处，让每个人的“义”都充满整个空间。也就是共有天下。「坚白」，指出共处的关键在于不互相排斥。「撄」，指出共处的双方应该互相耦合，即合作。「似」，如果要改变不相撄的状况，就需要至少一方「无端」，即由我去辅助、顺从对方。「次」，即相迫近状态，这种状态应该使双方「相间」。该字条提出了一个问题：现实社会的人们相「次」，该怎么办？

三、“法”树（70～98，共29条）

讲的是怎么样“摹略社会之然”，形成法律。也包含这个过程之中的守则。

第十五节：法的形成

含第70条到第77条「法佴说攸辩为已使」。此小节概括讲述了什么是法，和法的形成到实施过程。「法」，法则、法律是一种模仿。「佴」，法则、法律有其模仿的对象。说文部分指出模仿对象是民。「说」，让人们充分表达。这样才能够明白人们的观念。「攸」，顺其自然找到可行方案。同时也指出“两不可”这种情况不应该去强行寻找可行方案。「辩」，在“一可一不可”时，需要通过辩论寻找双方都认可的方案。「为」，上位者有所作为。此条应结合前后字条理解为：尝试实施。「已」，含义是完成了，或者没有了。结合前后字条应理解为：根据尝试实施，作出定案或者放弃之判断。「使」，即将定案形成指令，让人们遵守。

第十六节：实施和复查

含第78条到第83条「名、谓、知、闻、见、合」。「名」，经过人们辩论，然后由上位者整理而成，实际上就是对法的表述。此条指出法是要付诸实施的，而且对于不同类和不同的职位或者人，将会有不同的法令。「谓」，将法适用到该类所有人。「知」，此条是知人之知。将“名”适用到那些人之后，需要去视察人们的反应。「闻」，指出为什么要复查，最好能亲身复查。「见」，复查法令是否符合时节，听取所有正反意见。「合」，合计所获得的意见。

第十七节：怎么样合计人们的意见

含第84条到第88条「欲正权利、为、同、异、同异交得」。此小节讲述怎么样「合」计人们的意见。「欲正权利」，在满足欲求时，以取利为主要考量；在阻止为恶时，以减少损害为主要考量。「为」，法之所为将产生哪些效用。「同」、「异」，要“明同异”。「同异交得」，法的指向，是使人们能够「交相利」，而不「交相害」。

第十八节：执法者的素质和操守

含第89条到第93条「闻、循所闻、言、执所言、诺」。此小节讲述辅助人们的「同异交得」，上位者应该有什么素质。其中主要强调了能够明辩和守诺。「闻」，要善于听取，还要善于明察。「循所闻」，强调要“循”所闻，察知人们的真实心意。「言」，要善于表达。「执所言」，要善于理解先贤之言。这两条可以理解为向人们宣讲法律。「诺」，要守诺，也要善于守诺。注意回顾前面内容，墨家将法律视为契约，包括执法者的职责也是契约。所以执法、守法都是守诺。

第十九节：执法者之诺

含第94条到第98条「服、法同、法异、止、正无非」。「服」，即服从人们的意见，并将之执行起来。「法同」，人们意见相同时，就执行起来。「法异」，即人们意见不同时，需要「问故观宜」找到共识。然后同样执行起来。「止」，指出了法律的作用，也就是把人们分隔开来、各行其道。结合小节，应理解为：用法律使人们分隔开来，各行其道。「正无非」，不能非毁下位者的意见。不能本于自心任意行事，这样会导致人们不能、不愿意说话。

同时，最后一条「正无非」的说文部分：①用「正五诺」回应第93条「诺」，点明其后内容属于同一个小节，是在解释「诺」。②最后一句用「若自然」回应《经上》第1条，完成《经上》全篇。点明法律、执法的总的目的是保障人们的「若自然」。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墨子著作《经上》，结构之严整，用字之精湛，构思之巧妙，内容之通贯。以短短520多字，讲述了从自然，到人，到社会，到社会组织的博大主题。在古今著作中可以说是找不出第二例的。墨者们合著的《经下》、《大取》、《小取》，虽然也对墨学作出了重大贡献，其中补充的一些原则更为基础和深刻，但都主要着眼于或深入、或具体、或拓展讲解墨学，所以比之《经上》的精巧严整博大，终是有所不如。

我们看《经上》似乎偏向于社会与治道。这是墨家的一个特点。儒家思想从家直接到邦国，缺少了中间的社会这个环节。对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缺乏研究，也缺乏对人与自然关系的研究。他们只是试图将儒家理想中的，威权式家庭关系赋予社会、赋予自然。而墨家恰恰以“关系”作为研究的切入点，讲求「摹略万物之然」。所以儒家学说是一种「若圆，无直无说」的学说，他试图规范社会。而墨家是一种「若自然」的学说。墨子著《经上》，可以说一举奠定了墨学的这种基本色彩。我们读《经上》，最重要的是理解其中：①各种事物之间的关系。人与自然、人与人等等。②前后字条之间的关系。③前后小节的关系，特别注意前小节最后字条与后小节的关系。④各种主张之间的关系。越是前面的字条表达的内容，越是根本。全篇最后一条，最后一句话「若自然矣」，回应了开篇第1条之「故」。点明《经上》表述的墨学，整个目的就是保持自然。最前面的第1条就指出了所有事物和墨家主张的根本：自然。加之《经上》全篇结构是逐渐展开的，所以越是前面的字条，越是根本。比如脩身和治理，脩身内容在前，是为本。

————————————————————————

本文出自《墨子经义释诂》。以下pdf版，内含跳转书签，方便查阅。又内含《正统道藏·墨子》顾如标点简体版。由于此书讲求一字不改读《墨子》，剔除儒者们的托墨言儒，归正墨学。所以又含《正统道藏·墨子》涵芬楼影印版，便于查证。

http://pan.baidu.com/s/1kUARVIf密码：zq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