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老村

宝鸡市北部的贾村塬,由南向北依次是蟠龙镇、贾村镇、桥镇镇,那宽阔的平地变得越来越窄,地形地貌便多以沟壑、台坡、山地形式呈显。郑家山村座落在桥镇村西北部,与桥镇村、咀头村、西坡村、吴家沟村、及金台区的玉池村相邻。这个村子在我的生崖中被我反复回忆咀嚼,无法忘记,因为它是生我养我的家乡。

五组的乡亲住的地方叫底下沟,有十几户人家,耕种着沟坡下的100多亩坡地,受地理条件的制约,贫困一直困扰着一代代人的梦想。2008年坟川地震,大多房子受损,村民纷纷搬迁,有的住进了移民新村,有的在城市买了房居住。人一走,老村便没有了生机,显得格外破败,荒凉。老村里住了多年的一座座老厦房和二十多孔窑洞被撂下,房子有的被拆掉,有些自然坍塌,剩下残垣断壁掩映在山峦之畔。

我站在自家老屋门前,用目光抚摩着我家的老屋,这是爹娘在九六年时用一生积蓄在老庄基上重新修建的六间红砖平房,以备我结婚用,这几间平房对我而言却始终没能派上用场。如今院子里杂草丛生,疯狂般长出半人高的蒿草,门锁锈迹斑斑,门框和窗户上落着厚厚一层尘土。我轻轻地走近院子,想看看房背后的窑洞,崖面上的土坍塌滑下堵住了窑门洞,进去不得。这座住过三代人的庄基地,有过太多的故事,记忆清晰如昨,闪烁着光芒。可如今,这座老屋成了这个模样,我不忍目视她的凄凉。

六年前,爹娘还在老屋居住着,是最后三家老村的守护者。那时老村早己没水没电,吃水要在相邻的玉池村用水担挑,夜晚要靠蜡烛照亮。六十好几的老人,过着几乎接近原始的艰难生活。无奈的我,举债在县城为爹娘买了套新房居住,不用再走好长的路去邻村挑水,照明自然不存在问题,生活方便了好多。爹常操心着老家的几亩麦田,一边忙着收种除草,一边得照顾我多病的娘。直到今年夏收完,土地搞集中经营,乡亲们直接领钱,不用再去做费时费力的简单耕种了,谁还愿守在老村呢?

一脚踏进了一墙之隔的邻居院子里,处处是一堆堆纷乱的毫无用处的杂物。院子中间凝立着一盘石磨,默默地守卫着荒寞破败的院子。突然,一阵风吹来,一扇破房门“哐当”一声被风推开了,门槛前站立着一个老人,污黑的破棉絮露在肩上、襟上,消瘦的四肢细的像院子里堆放的烂木头棒,蓬乱的头发,满脸污浊的脸上胡子拉渣,目光呆滞而迷恾,他一动不动注视着我,随后冲着我笑。

他盯着我道:"你做啥呀?"这人是是谁呢?他就是住我隔壁的大伯家的关奎哥?上世纪七十年代,还在读小学的关奎哥因意外而耳聋,八八年时大伯去逝,便没有人照顾,后来精神也出了问题。这样的一个双重残疾的人在老村的老屋顽强地生存着,世代相传的古老石磨成唯一活命的工具。他究竟是怎样生存下来的如今有谁相信还有人过着石器时代的社会生活!怎么样的人才能找到生存下去的手段?

当强烈的一道阳光射入眼帘时,一瞬间觉得格外疼痛,几处乱石堆的砾石反射着灼烫的亮光。

我想他会走出来,然而他只是摇晃了一下身子,突然钻进漆黑的泥屋。他的手势和神态都那么决然。我呆呆地立在原地,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上古年代,走进了陌生的荒原,熟悉的家乡一下子变得让我恐慌不安。那晃动过的人影,钻进漆黑泥屋的人啊,竟是我正思念的人,我的老兄,聋又傻的关奎哥?我的心头涌出难以言说的情感,不由一阵阵凄凉袭向全身,两眼幻视,满心的幻觉,周围处处空旷宁寂,四顾无援。上院杂乱生长的小花,无力地开了,又无力地榭了,可它从未领会过世外的春光啊!谁曾晓得,命运如同强劲的北风,吹着无助的关奎哥随意飘摇,曲折地渡过了时光的海。沉默吧!在这个无奈的世界上,我只是隐隐感觉到他的坚强,如北风一般苍凉。

我凭着茫然的意识,一步步逃离身后的老屋,脚在血一样的红碎石中谨慎地落地,怔怔地觉着心己被那些尖利的石刃割破。

离开家乡多年,一切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关奎哥的生活处境。一个残疾人要得生存得忍受多少苦难,一个正常思维的人是无法揣测的。

当我离开故乡老屋,写下多年来深深困扰着我的牵挂,写下这触痛人们神经的话语,却是在逃避着责任,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怎样才能对得起各自剩下的岁月?我不禁向天地祈祷,一定会有人在冥冥之中暗暗保护着你、祝福着你……

别了,家乡老去的老村!感谢你迷濛的一股强劲的北风,带走我太多思绪。向你再次挥手了,让爱心缓缓地流到人间去罢,让寂寞的悲哀,从此在宇宙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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