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日的长安街被一条“龙”挤满了,一眼望去,竟看不清这条“龙”蔓延了多少里。
远看像龙,近来一看,分明就是接新娘子的迎亲大队嘛,只不过长了不是一点点。可两旁的百姓丝毫没有惊叹之意,倒是不少人面露讥讽之色。
不过也难怪,这样的阵势,他们已经见过三回了。
三回,可新郎却是同一个人——谢明。谢家靠着平定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在长安站稳了脚跟。谢明是谢家的第二子,人长得帅,还颇有气质。
前三回娶亲,娶回新娘不出一月,谢家便对外声称新娘染了病去了,甚至不让娘家见最后一面便匆匆下了葬。
所以百姓们一脸戏谑的表情,有人猜谢明是个妖怪,吃人的。有人觉得谢明阳气太重,活活烧死了新娘。
当然,我可不信这些。虽说我只是荡魂山的一块小石头,但这其中的秘密却骗不了我,我没有亲眼看见,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天下石头一家亲,所以天底下还没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呢!
队伍行过一个酒楼时,酒楼的一扇窗户无声息地开了,在如此热闹的环境下根本不会引人注意。
雅间里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穿着粗布衣,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死死握着长剑。他的背简直弯成一张弓,如果有人模仿,那一定能听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
他叫苏长风,他的背本来就是那个样子,十九年前就那样了。
他那双被头发遮盖的眼睛死死盯着楼下的队伍,手指扣在剑鞘上能听见“滋滋”声。他仿佛随时要冲下楼去,却最终没有,迎亲的队伍已经行过去了。
他一把拍裂面前的桌子,眼前的一幕仿佛让他回到了十九年前。十九年前那一幕,和如今的一幕恰好重合。
2
十九年前,我是一块牌匾石头,被挂在号称第一正派——出尘门的大门口,那时的我是何其风光啊!“义彻出尘”四个大字刻在我的身上,试问所有进门的人,谁敢不拜上我一拜!虽然沾了出尘门的光,可那又怎么样?
那时的苏长风也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他比我还要风光,是出尘门一位长老的大徒弟,其天资横扫新一代所有人。
他自幼在出尘门长大,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世界,这也正好造成了他单纯的性格。
“傻子一个”是他的师妹给他的评语,听着像是在骂他,可我分明听出来了浓烈的仰慕之情。
那年苏长风恰好弱冠,参加了四年一度的少华试剑,一举击败了各大门派的天骄,成了新一代天骄中的翘楚。
帅气的面孔加上傻傻憨憨的性格,让他成了万千少女的理想夫君。每天都有无数女弟子特意接近他,但他的小师妹把他护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给其他人机会。
财不露白,人怕出名,他因为名气太大也招惹了太多的仇恨。那些他见都没见过的人,愣是要置他于死地。
出于这个原因,他的师傅让他悄悄下山。一来去体验一下外面的世界,二来是出于对他的保护。
对外面世界一无所知的苏长风就这样下了山。
那日,走到山下,他突然口渴,于是想去找处溪流取水。
可走着走着,溪流没找到,自己却迷路了。他皱着眉头,试探性的继续往前走。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桃林,隐约还传来了水流声。
阳春三月,桃花开得正艳,前方像是一处仙境,阵阵香气迎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
不再犹豫,他抬脚便踏入了桃林,迈着大步四处张望,祈求找到水,他快要渴死了。
“扑”
他撞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自己好像一点都没事。
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大活人,面前的少女死死盯着他,两双眼睛对到了一起。
他瞬间移开眼神,连声道歉,面颊红了一片。
“为什么不看我,我很吓人么?”少女咬着嘴唇,不解问着。
“不不不,在下无意冒犯,还请小姐见谅!”
“哈哈哈,你脸红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大男人脸红呢!”少女捧腹大笑起来。
听了这话,苏长风恨不得拔剑自尽,心想尘世的人太可怕了。
“小姐,小姐,你等等我。”远处传来清脆的女声。
“在这儿!”
远处跑来又跑来一位少女,与面前之人年龄相仿,容貌却差了一些。
面前的少女开始打量起来苏长风,“你是个书生么?穿成这样。可你为什么拿着剑,你不会是强盗吧?”
苏长风哭笑不得,“小姐说笑了,在下......散人一个。”
“哦?那就权当你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吧!”少女掩面笑道。
“......”
“来我家坐坐吧,爹爹正好不在,你陪我说说话,”少女顿了片刻,脱口道,“傻大个!”
“不行!小姐你可是有婚...”话说一半,远处跑来的少女被拍了一下,不敢再说下去。
苏长风一愣,“不了,在下还有......”
他的话也没说完,便被少女强行拽走。奇了怪,他平时舞刀弄棒的力气此刻一点都使不出来。
3
“你叫什么名字,傻大个?”
“在下苏长风!”
“太难记了,还是傻大个好听。你叫我知忆就好了。”
“知忆姑娘,在下真的有事...”
“不听不听,你叫我知忆我才听得见!”
“知...知...”
“吱什么吱啊,你不会是老鼠吧,看,前面就到家了!”
“......”
一路上就这样,初入尘世的苏长风在话语方面完败眼前的少女。
看到面前偌大的家,苏长风想起一个词——仕族,他在山上常听人说起这个词。再一想,这个知忆不会是哪个仕族大家的千金吧,他顿时紧张起来。
漆黑的木门上有一块额扁,上面刻着一个吴字,用黄金镶了边,看上去十分气派。
进门一切顺利,门前排列的小厮看到少女后毕恭毕敬,这更印证了他的猜测。不知为什么,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却很恶毒,这让他很害怕,要知道,少华试剑时的生死搏杀都没令他有半点恐惧。
他东张西望,这里的东西纷繁错杂,但一切又显得如此和谐,一处处巧妙的设计让他眼前一亮,他这个大山里的孩子算是开眼了。
知忆走在前面,不时回头偷看苏长风,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知忆突然改变了主意,先带这个傻子逛一逛自己的家也好啊!
吴家很大,逛了足足半个时辰才逛了一小半,知忆揉了揉腿,对着意犹未尽的苏长风道:“你这双腿是铁的吧,我可是坚持不住了,我要回房!”
苏长风如蒙大赦,眼睛一亮道:“那在下便不打扰小姐休息了。”
“哼哼!想跑?先背我回房吧!”知忆狡黠笑着。
“这...不大好吧。”苏长风挠了挠后脑勺,待在原地不动半步。
“不肯背我?那抱我回去也好啊!”知忆得寸进尺,完全没有女孩子家的矜持。
“啊?”苏长风一时尴尬,他没想到这个少女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老爷回府!”“老爷回府!”隐约传来的声响打破了此刻的尴尬。即使隔着很远,喊声还是传到了这里,能在吴家当门童,不会是脑袋生锈的。
“糟糕,傻大个你快跑!”强势如知忆,此刻也乱了阵脚。
“跑...哪?”苏长风也隐约感觉到了情况的紧张。
“跟我来,去我房间,跳墙!”知忆抓着苏长风一路小跑,看来腿是不了疼啊!
三拐两拐,知忆带着苏长风来到了一个院落,这个院落布局十分精巧,想来便是知忆的住处了。
“快快,傻大个翻出去!”知忆使劲挥着手臂,恨不得推上一把。
“哦哦!”苏长风来不及多看,一个侧身便飞了过去,如惊鸿一般消失在了知忆的眼前,再怎么说他也是练过的啊!
知忆揉了揉眼睛,心波荡漾,看着苏长风消失在墙头,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4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女儿把陌生男子带回家的事他还是知道了。再怎么说自己女儿也是有婚约的了,想到这儿他害怕起来,他还真怕女儿做出什么丑事来。
于是,婚礼提前到来也就是迫切又合理的事情了。
那日晚上,苏长风独自在夜色下走动,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处高墙边。那是他白天翻过的一道墙,也是他今生翻过的第一道墙。
他笑了笑,没想到自己也会有翻墙的一天,不过还好不是做贼,不然师傅可饶不了他。
不知为什么,他不经意间走到了这里,然后就再也走不回去了。他看着那堵墙,好像可以看见墙的那一头有一个强势的少女在指着他笑。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希望月亮可以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砰”一块小石头砸在了他的头上,把他从思绪中砸了出来。
“喂!傻大个,看这里,看这里!”在月光的帮助下,苏长风勉强可以看到墙头露出了小半截身子,正朝他挥着手。
“知忆姑娘!”苏长风失声道,连忙跑到了墙底下。
“嘻嘻,我知道你会在这里等我的,是不是?”知忆一如既往地笑着。
“我......恰好路过而已。”
“你撒谎!你迟疑了一会儿!”知忆咬住苏长风的破绽不放。
苏长风无言,似乎是默认了。
短暂的寂静后,知忆轻轻开口:“你喜不喜欢我啊?”即便再外向的女孩,说出这句话时也会脸红,不过多亏了夜色,苏长风倒没有看清。
这句话让苏长风内心一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知忆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心跳的厉害,想要点头承认却又不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勇敢的男人,至少在每一次与人较量前都是这样。
“你说,你说啊!”知忆似乎着急了,“你说你喜欢我!”
“我...我...”
“你说!你喜欢我!”知忆似乎要吼出来。
“我喜欢你。”苏长风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尽管声音很小,但知忆还是听见了。
“那你想不想娶我?”知忆不满足,继续问。
“愿意。”这一次苏长风没有犹豫。
知忆舒了一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现在给你机会,带我走好么?”
“可是,为什么,我已经答应娶你了啊。”苏长风一头雾水。
“笨蛋,因为我就要嫁人了啊,你不带我走,我就成了别人的新娘了啊!”
“什么?”苏长风如同遭受雷劈,“小姐已经有了婚约了么?那为何还苦苦为难在下。”
“笨蛋,我再问你一遍,敢不敢现在带我走?”知忆几乎要哭出来。
沉默了片刻,苏长风轻轻开口:“这等事,在下做不出来!”
“懦夫!”
5
“懦夫!”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两个字。
知忆成婚那日,他就坐在路边酒楼的一个雅间里,面前的摆满了一坛又一坛空罐子,他握着手里的剑,却没有冲下楼去的勇气。
也许,那仅存的一抹勇气也被那一声“懦夫”冲没了吧。
知忆最终嫁给了一个林姓仕族家的子弟,不久生了一个女孩,但是夫妻关系一直不好。直到嫁过去的第三年,知忆才重获了自由,那是真正的自由,去追寻真爱的自由,不过确是下辈子了......
苏长风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一声“懦夫”彻底击垮了他。回到出尘门后,他把自己管在屋子里,终日不出半步,没人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就连他的小师妹也不知道。
若不是亲眼见到,我自己都不相信,他竟把自己关了四年。直到下一次的少华试剑,他的师尊才把他揪了出来。此刻的他已经彻底变了样,满面胡须,头发及腰,邋遢不堪。
尽管梳洗打扮了一番,但他早就没了当年的英姿和气质了。第一轮,果不其然,他被轻松击败。
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但他的师尊很生气,直接罚他去藏经阁誊抄经文。
“懦夫!”
每到夜晚,那句话总是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头痛欲裂。他不得不死死抱住脑袋,甚至在地上打滚才能稍微缓解疼痛。
祸不单行,一次誊写经文时他突然头痛,一时难忍开始挣扎起来,不慎碰翻了一旁燃着的油灯,大火猛然而起!
藏经阁烧了个精光,可他偏偏一点事没有,当他完好出现在师尊面前时,他的师尊恨不得他被烧死。
师尊顺手抄起一根粗木棍,照着他狠狠砸去。他没有闪躲,只是缩成一团。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地上留下两节木棒和久久不能移动的苏长风。
他被逐出了出尘门,带着他永远垂下去的脊骨。
哈哈,物是人非,谁也逃不过时间和命运的戏弄,包括我,一块与世无争的石头。
苏长风被驱逐之后的第三年,我被人生生拆了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块。
出尘门被另一个更强大的总门吞并了,而我,牌匾石头,好不到哪里去,被人随意丢在了荒山上,也就是我现在呆的荡魂山。
我到那里时旁边已经有了一座坟,看样子也是前几年死去的人。
我在这儿无亲无故,唯有旁边那座坟上的墓碑与我为伴,可那座墓碑却如此冰冷,我多次与他说话,他全不理我。久之,我也就不再与他说话了,至于坟下埋得何人,我也懒得知道。
不过好几年过去了,清明竟无一人来此扫墓,我不觉有点同情埋葬在这里的人,想来他生前也过得很不如意吧。
6
十九年,过得也快,我在荡魂山上呆了十三年了。我早已不是出尘门时光鲜亮丽的模样,此刻我身上的无非是各类苔藓与虫子罢了。
至于苏长风,他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听说几年前他收了一个流浪男孩做了他的干儿子,生活也趋于平静。
不过这第十九个年头,是他最快乐也是最痛苦的一年。就在前些日子,谢明要娶第四位新娘的事就在长安城里传开了。
尽管前三位新娘的遭遇大家心知肚明,但还是有大把大把的人家愿意把女儿许配给谢明。不为别的,为的就是能攀上金枝,给家族带来擢升的机遇。
知忆的那位丈夫也不例外,成天忙里忙外,一副势必要把女儿嫁出去的样子。
其实这就是场豪赌,赌赢了,富贵自然而来。赌输了,那便赔上一个女儿。残忍,非常残忍,可那些中下游仕族的族长为了家族不得不这么做,那些女孩的命运自出生便已经确定,谁都无能为力啊!
赌输了,赔上一个女儿,有人不在乎,有人在乎至极。
苏长风听说知忆留下的女儿将会嫁给谢明后,他的眼神突然空洞了。他放下手里的活计,缓缓缓缓站起了身,像一只正在苏醒的猛兽。他断裂的脊骨仿佛痊愈,他竟直起了腰,虽然剧烈疼痛让那直立只是一刹那,但他在那一刻“站”了起来。
十九年前,他没有保护好一个女孩。十九年后,那个女孩在世上唯一留下的牵挂就要消散,在他眼前消散。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自己的破房子,一直走到了一户人家,头顶的牌匾上“林”字亮的耀眼。
苏长风静静地望着“林”字,眼神中有愤恨,有嫉妒,更有深深的不甘。
“吱”
大门忽然开了,几个小厮走了出来,后面跟了一台轿子。
他把目光投向轿子,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心,他沉浸在似曾相识中,丝毫没注意轿子已经来到了他跟前。
“老叫花子,赶紧起开,别耽误了我家小姐出游!”最前面的小厮指着苏长风骂道。
“说你呢,还看!没有听到么?”见“叫花子”不搭理他,那个小厮提高了声调,撸起袖子准备教训教训不知好歹的人。
“什么事?”
轿子里传来清澈的女声,仿佛碧波之渊,让一切听到她声音之人陷入其中。
“小姐,有个老叫花子挡着路,小的正要教训他。”小厮自豪答道。
听罢,小姐沉默了一会,“落轿!”,她轻轻开口。
轿子平稳落下,一位少女轻步走下轿来,在不经意间已经走到了苏长风面前。
“老人家,你一定是饿了吧?不知寒舍的点心是否和您胃口?”说着伸出手递给苏长风一盒点心。
苏长风没有伸出手去接,就一直盯着少女。少女发现了什么,羞红了脸,把点心放在了地上,转身回到了轿子上。
临走前她还留下一句话,“若是以后饿着了,尽管来这里找我便好了。”
轿子已经走远,可苏长风还在记忆力徘徊,迟迟走不出来。若不是地上的那盒点心,他几乎分辨不出来哪里是记忆,哪里是现实。
之后,他几乎每天都会来林家门前“混吃”,渐渐她和他熟了起来。她总会说一些自己的烦心事给他听,他每次都耐心的听完,不做过多的评论,只是笑笑。她也渐渐知道了他的一些往事,不过只是皮毛,她不敢继续挖下去,怕挖到他的伤心处。
“爷爷,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陪你聊天了!”她停了一下,“我就要嫁人了!”
手里的点心倏然落地,他从回忆中惊醒,原来他这几日全活在记忆里,眼前之人不是知忆,不是......
“别担心,我吩咐了下人,你不用担心饿肚子的。”少女似乎看出了他的反常。
“我的夫君一定是完美郎君,我一定会幸福的!”少女双手托着脸颊,笑着看向远处的天空。
“爷爷,你会祝福我们的,对么?”
他呆了一下,然后僵硬的点了点头......
7
婚礼如期举行,异常盛大。
他如期而至,一如十九年前,最终的结果也和十九年前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头,也许是那一句“懦夫”的原因吧。十九年来,原来他从来没有摆脱过这句话。
一个多月后,谢家流出消息:林家的女儿染病去了......
荡魂山上终于不是空荡荡了,终于有人来陪我了,虽然我不太喜欢他。
当苏长风出现在我的视野,我着实被了一跳,我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更何况在这个鬼地方。
他静静走到了我身边的坟墓前,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我忽然明白了,原来身边墓里埋着的,居然是那个女人。可为什么她的墓碑却是那样冰冷的,不似她生前的性格啊。
许久之后,他伸出了手,想要拂去墓碑上面的灰尘。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墓碑时,那墓碑竟自己滑落到了一旁,从而避开了他的手。
他颤颤抖抖地缩回了手,眼角流出晶莹的泪珠,他朝着坟墓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我全部都懂了,那个女人的心死了,从她说出“懦夫”的那一刻就死了,所以她的墓碑也那般孤冷。
我开始为自己对那块墓碑的诋毁而忏悔,它是块好墓碑,它不理我,只是因为它的心也死了啊!
数月后,有朋友和我说苏长风去世了,他走的很静。
但这并不能阻止我讨厌他,十九年了,他知道知忆埋在哪里,可他竟一次没来!他唯一来的一次,走后留下了一处墓碑坍倒的乱坟!
要是他能在两次中的任何一次冲下酒楼,我想都会比这个结果好吧。
按照他生前的要求,他的义子把他也埋在了荡魂山,不过却是在山北,而知忆埋在山南。
下葬那天,只有他的义子一个人到场。他的义子在墓前站了许久,随后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他站了起来,拿起身旁的剑,正是苏长风夺冠少华试剑时用的那把。他最后看了一眼坟墓,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让我惊讶的是,他竟然跑到了山南边,把知忆的那座墓碑扶了起来。而那座墓碑也没有丝毫的反抗,顺着他的手重新立了起来。
我开始看好这个年轻人!他至少比他的义父强!
8
一晃又是许多年过去了,我依然呆在荡魂山上,每天接受阳光的审讯,风的戏弄,隔三差五还有雨水来凌辱我最后的尊严!但是我都看淡了,这几年,我想了很多事。
我对苏长风的态度发生了不小的转变,他不是懦夫。他当初没有选择带知忆走,不是因为他的软弱,而是因为他的包袱实在是太重了,他背负了宗门的荣誉,师尊的期待......他不敢去做抢亲的事,不是他不想。
可他背负的东西最终换来了什么?只是他的落败以及他永远也直不起来的脊梁。他是受害者,是这个江湖的受害者。
亦如那些女孩,她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却没有控制自己生命的权利,她们被当做工具,棋子......
他和她们,其实都是江湖的受害者......
这个江湖寂寞如雪,所有的少年一出生便已经枯萎......
在漫长的岁月中,我懂得了这些,可又有什么用,我只是荡魂山一块青苔枯石,一块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