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舌(修改版)

        河边住着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生性冷淡,不爱与人打交道。曾经也有人和他热情的打招呼,但却碰了一鼻子灰。男人叫成扬,是外地人,他成人后就主动离开家,给家人说是去社会上闯荡一番,但其实是来到这个偏僻的小镇过起了一个人的安逸生活。

  成扬觉得自己还年轻,有的是力气,没钱供生活了,他就去打个短工,其余的时间全花在湖边钓鱼上去了,他不是喜欢吃鱼才去钓鱼,他就是喜欢钓鱼时那份宁静。因为钓鱼时,经过的人们都会变得很安静,走的很小心、很慢,说话也变小声,甚至对话就戛然而止了,直到离得远些,才会又开始刚才的交谈。

  成扬以前的家挨着麻将馆,到了半夜,搓麻将的声音还是刺耳扰人。于是成扬晚上就干脆先不睡,等到打麻将的人都散了回家了,成扬才能安心躺下睡觉。但能安心睡觉的时间也不长,他家的房子不隔音,很早就有人聚在他家房前大声说话,中年人的攀谈声、小孩的哇哇大哭声以及中年妇女的抱怨声......反正叫醒成扬的永远都不是闹钟。成扬为此感到非常恼火,于是他就想等到成年就出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日子,过一辈子。


  时间飞逝,到了那一年时,对于家人来说,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但也会给家人打个电话,发条短信,但只是偶尔想家里人了才会。家人曾说要来找他,或是让人回趟家,但他都一直不肯告诉家人他的住址。但他也不是绝情的人,他也回去过几次,回去的原因是父母双双相继离世了。之后没有家里人可眷恋了,电话也不知道该打给谁了,他也懒得去维系其他亲戚,于是他与过去倒真真是一刀两断了。

  很快,成扬又到了没钱的日子,在小镇铁匠那儿打完铁后,走出铺子,稍稍抬头就能看见天边粉红的彩霞。夏日的黄昏时分,天边的云朵颜色就像害羞的少女的脸庞,红扑扑的,让人赏心悦目。成扬也不例外,他也爱这美景,为了多欣赏这样美好的风景,成扬决定今天就走回家最远的一条路。


  小镇上有一所小学,教学办的不错,在附近还挺有名的。不仅是小镇的孩子都来这儿读书,邻近的好几个镇子的家长都把孩子送到这儿来读书。成扬沿着那条最远的路,不自觉的就走到了这所小学旁,这时候小学生们早就放学了,成扬朝里望了一眼,空空荡荡的。不,好像还有一个人。成扬瞧见了,有一个女人侧对着成扬,坐在校园的木板凳上,同成扬一样也被黄昏时的晚霞所吸引,目不转睛的欣赏着天边晚霞。此时,伴着徐徐微风,女人的秀发也随风缓缓飘动。

  这时,女人缓缓站起,成扬回过神,赶紧将目光收回。女人把椅子上的挎包拿起就朝校门走去。成扬此时刚好又朝学校看了一眼,两人正好四目相对,女人先把目光收了回来,就从成扬旁边走过,骑上电瓶车,成扬看着女人的身影慢慢在远处消失后,才继续往前走。只是这一路上,成扬都没有心思再欣赏那绚烂的晚霞了。

  夜晚,成扬躺在床上的时候又想到了那个女人,成扬以前从没见过她。但成扬也觉得这也不稀奇,像他这样不爱与人打交道,自然认识不了什么人。但他却还是忍不住对那个女人产生了好奇,他在那女人身上产生了奇怪的亲切感,他记得他没见过她,但他见到她的感觉和见到其他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有兴奋,有好奇,有渴望......千丝万缕的情绪就成了成扬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于是起身来到不远的湖边开始垂钓,夏日半夜的风吹着十分舒适、凉爽。成扬要不是需要早起打工,他的作息就与平常人非常不同,他喜欢半夜的时候垂钓,这时候的感觉很舒服,而且四周除了蛙叫、远处的几声犬吠就没其他什么吵闹的声音了,让人有了思考的空间。


  第二天一大早,成扬就得起床。这时还未散去夜里的清凉,站在清晨里,感觉像吃了清凉的薄荷,让人清醒的很舒服。中午吃饭的时候,铁匠铺的主人还特地给成扬多夹了块肉,夸他今天干的很认真。成扬挠挠头,朝主人不好意思的微微笑了下,就又继续埋头刨饭。主人不知道为何成扬今天干的这么起劲,但成扬知道,因为好几次在工作中突然反应过来时,都发现自己的嘴角快要和太阳穴肩并肩了,赶紧四周看看有没有人看到,然后不一会儿没注意的时候,嘴角就又起来了。周围的人看了成扬这奇怪的神情,也只是当成笑料,笑笑他就好了,也没多想、也不想多问。

  忙碌到下班后,成扬走出铺子后抬起头看,不出意外,今天的彩霞依然绚丽,但成扬的步子却加快了。他现在可没有心情去单独欣赏这秀丽云霞,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这一天,不,从昨晚就开始了,他疯狂想见到一个人——昨日绮丽彩霞图中那个温婉的女人。

  真是奇怪,他只见过她一次面,但是就好像已经开始有点了解她了,温柔、善良、美丽......等等只要他能想到的美好的词,他都想一并送给她。成扬的步伐渐渐加快,快走、小跑、狂奔,跑到能看到小学那在高高旗杆上飘扬的红旗时,成扬才慢下来。

  成扬觉得自己很幸运,他又看到了她。但他看到女人旁边还坐着一个小男孩。成扬脑子转得飞快,“这是她的孩子吗?难道她已经结婚了?”成扬眼中的亮色慢慢暗淡下来了。

  “哎呀,麻烦梁老师了”从成扬旁快步走过一个身材有点胖胖的中年妇女。成扬头立马抬起来,眼睛也变得囧囧有神。小男孩转头看见母亲,高高兴兴的朝校门方向跑去。梁静莞尔一笑,也朝校门走去,来到小男孩的母亲前,"不用客气,杨妈妈,小杨可乖了。“两人交流了会儿后,小男孩的母亲就牵着男孩回家了。梁静也准备回家了,在骑上电瓶车之前,她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成扬,成扬立马把头向外撇,极力掩饰自己偷窥的心虚。

  等到梁静启动电瓶车后,成扬才转过头来目送着女人离去的背影,眯着眼露出了满足的微笑,舒服的伸了伸懒腰。一直等到女人驶下坡后,身影慢慢被道路遮挡,成扬才起身。回家的路上成扬又把步子放慢来继续欣赏大自然描绘的这副绚烂画卷。“梁老师....”,成扬喃喃自语道,”那么下次我肯定能知道你的名字了“,成扬得意地扬起笑脸。


  等成扬离开后,在一旁悄悄看八卦的牛大婶从一颗老树后面走了出来。这大婶是镇上出了名的大嘴巴,十分爱打探别人的隐私,而且一定要弄得人尽皆知。虽然人人都厌烦她,但大家又十分容易就被勾起好奇心,想从她那儿知道些别人的趣事儿。

  成扬刚刚那扭捏的神态,牛大婶可是全看在了眼里,且一眼就知道了成扬的小心思。牛大婶不喜欢成扬,因为成扬平时极少与人交流,在街上无论见到谁都不会打招呼,而且还尽量躲着,牛大婶也遭到过冷落。牛大婶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她不允许别人可以冷落她。“没礼貌的人不会有好果子吃的”,牛大婶说完,冷哼了一声,将面前一颗石子踢进了一旁的臭水沟里。


  清早下着绵绵细雨,空气弥漫着泥土的腥臭味。成扬出门后,雨越下越大,但这时候再返回去拿伞的话,肯定会迟到,于是成扬就靠着墙沿躲着雨走。来到一处街角,发现那里聚集了好几个人,正好拦住了去路,“他以为他是谁啊,穷小子一个”一声尖利的声音划断了如瀑布似的大雨“是啊,人家梁静可是人民教师,他是什么身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是可笑!”那群叽叽喳喳的女人转过身,正好看到了因为她们几个挡住去路,被迫待在原地的成扬。”看什么看,还不能说你了?“牛大婶扬起头,挑起眉,那尖细的嗓子刺挠着成扬的耳朵,成扬皱起了眉。但一看手表,快迟到了,于是继续往前快步走着。到了铁匠铺的时候,身上也湿透了,自己也忘记了来的路上到底有没有避雨了。

  下午,铁匠铺的老板拍了拍成扬的肩头,说:“小伙子,怎么下雨天还会影响你心情,晴天就有力气干活,下雨天就要偷懒啦”?成扬生硬地挤出个笑脸,给老板道歉。

  成扬没想到不去招惹他人,竟然还会受到刁难。下班后,成扬在选择走哪条路时,他很纠结到底还要不要去偷偷见她一眼,他思索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早些回家。他想也许自己真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是神圣的人名教师,肩负着教书育人的职责。而自己呢,一个只能靠打短工维持生计的人,工作不稳定,就靠卖力气,想着以后还是少些这方面的幻想。成扬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衣服脏的不知道以前是什么颜色,牛仔裤也蹭的有好几块黑斑,脸上还是有些缝隙没洗到灰尘,再顶着个乱蓬蓬的头发,倘若这个时候拿着个破碗,就更像个乞丐了。成扬这样想着,苦涩的笑了笑。


   离结束这份工作只有一个星期了,成扬领到的工资又能够自己三个月的吃喝了。这次,成扬打算离开这个小镇,去个远点的地方放松心情。成扬觉得自己这不是逃离,是成全。这几天那些大婶只要在路上碰到他,就会扯开嗓子说他喜欢梁静这自作多情的事儿。从那几个挺会说的嘴巴里,成扬也知道了梁静其实有一个相亲的对象,两人已经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那么成扬还想着梁静,就真的是不识好歹了。

  距成扬离开小镇只有几天时间了,出发前一天天气怪得很,白天是艳阳天,但下午就开始刮大风了。在这样的怪天气里,小镇上的人几乎都待在自家里。成扬在收拾好行李后,晚上就早早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成扬走在路上,觉得很奇怪。因为那几个大婶见到自己后没有再对他进行嘲讽,仿佛成扬是个透明人一样。因为她们找到了更新鲜更刺激的谈资。开始还是细细簌簌的声音,“听说了吗?那个梁老师被人强jian了”“镇上小学那个?”一旁的牛大婶听了那两人的对话,连忙将自己那胖胖的身体挤进那两人讨论的圈子里,牛大婶一加入立马将声音提高十倍,连周围在做其他事情的人也放下手中的事,来到店铺门口,开始还只是偷听,后来大家都从店铺里走出来,将牛大婶围在中间,里三圈外三圈,水泄不通。牛大婶看到越来越多的人都来听,心里面可开心了,就把声音的分贝提得更高了。

  “这儿事,我可是亲眼所见呐!今儿不正碰巧是镇上赶集的日子吗?我就起了个大早想着去买点新鲜肉这些的。我从我家前面那片竹林路过时候,就随意地朝里看了一眼,就看见躺着一个人,结果你们说怎么着。“牛大婶这时候顿了顿,看了看大家,仿佛在期待着大家给出她想要的回应,果然大家见牛大婶不说话,就一个劲的催促她,“快说快说,别吊人胃口嘛”。

  牛大婶神气的把手在胸前盘上,左看右看,接着说:“我开始还挺纳闷,我说谁这么早起来,不去赶集,在这竹林里躺起。大家都知道我胆子比较大,我就想进去看看是谁,也怕是有人晕倒了嘛”说着说着,牛大婶又停了,大家这次学聪明了,赶忙说“还是牛大婶热心啊”,牛大婶满意的笑了笑,又装作不好意思的摆摆手,继续认真的讲起自己亲眼所见的事情,“其实我进去前还是有点害怕的,我向前挪了挪,看出来了那是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还穿着红裙子。你们想,那时候天还不是特别亮,有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躺在竹林里,吓不吓人?!”

  “但是我还是走进去了,借着月光,我看清了那女人的脸,你们猜那是谁“牛大婶故作神秘的看着大家。刚刚还在小声嘀咕的两个女人,这时候突然大声的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是镇上小学教书的那个梁老师,梁静!”大家一听这名字,讨论声顿时就像煮开了的沸水一般,不受控制的四处喷溅。说名字的那个女人此时正洋洋得意地抱着手臂,牛大婶则不满的白了这女人这一眼,显然是怪她抢了自己的风头。

  而成扬站在离这群人不远处,显然他是听完了整个故事,他觉得四周喷溅的滚烫的水将他包围,让他透不过气。他朝着镇上小学方向跑去,当他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小学后,令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早上八点半是学生该上课的时候了,但这时候学校外面却十分吵闹,大部分都是家长,成扬听清了他们大多都是来抗议的,大概的意思是不能让梁静继续教他们的孩子。更甚的还说,早就看出来梁静是个不知检点的女人了。那些家长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汽笛的鸣叫声、鼎沸的人声、学校铁门被敲击的声音等等这些吵闹的声音汇杂成了一篇恐怖的乐章。

  成扬在这里面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矮矮胖胖的身影,是那位前些天还和梁静热情聊天的杨大妈,而现在却和周围的人说道,自己前些日子不小心碰了梁静的手,现在都觉得脏。过了半个多小时,教务处主任拿着个大喇叭,吃力地说道:“请家长们安静一下,听我说。大家反映的事情,学校一定会调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这样家长们看行吗?我们先暂停梁静老师的工作,之后一定认真讨论此事,有结果就会通知大家的。请大家先回去工作,而且孩子们还是要上课的嘛。”

  大家听了之后,留下了几个家长代表继续和教务主任谈判,其他的就闹哄哄的离开了。成扬觉得梁静应该是来了学校的,他决定就在外面等着梁静出来。可成扬从早上等到了中午,中午在校门外吃了碗面后,又回到校门外的大树下继续等,直等到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成扬再又眯起眼睛,看清了远处那熟悉的身影。


  梁静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她刚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和校长谈了很久,但校长仍旧是不肯再让梁静继续教书了,说如果梁静再待在学校,学校的名声将会重大的影响。梁静听了,不再向校长求情了。她明白,自己无论怎么求情,校长还有那些家长都不会让自己继续在这教书了。梁静离开校长办公室后,在下楼的最后几步台阶时,一时晃了神,跌了下去。这时有个男老师刚好路过,这也是曾经喜欢梁静的人,但这时候看着坐在地上的梁静,冷漠的看了看,用着不大不小的音量说着:“真晦气!”

  梁静失神地在地上坐了十几分钟,途中遇到的老师和少数几个同学都只是路过一下就急匆匆地从她身旁走过,梁静突然想到还有几分钟就要放学了,她不想让再让更多的人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于是她努力用手肘支撑站了起来,简单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一瘸一拐的朝校门走去。她也没有东西可收拾的,她的东西要么是被其他老师搜刮走了,要么就是被扔进了垃圾桶。

  看着那走得颤颤巍巍得瘦小的身影,成扬觉得自己心抽抽的疼起来了。梁静一直超前走着,但是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成扬距梁静五米处一直默默地跟着,他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安慰她或是打扰她,但他想保护她,至少保护她能安全到家就行。

  梁静走在前面,不时地往后看,她看见了成扬,但她心里只有害怕。她想快步走或是跑起来,但她浑身没力气,只有战战兢兢的往前慢慢地走着,每一步她都觉得双腿像灌了铅般的沉重,每一步她都觉得下一步无望,自己人生的下一步也无望。她不知道自己该回哪儿去,回家吗?家里的父母现在肯定被周围的邻居吵烦了,今早出门时也都黑着脸,不肯和她说一句话。找那个快和自己结婚的男人吗?现在他的手机都打不通了,刚刚才发来一封短信来说:“别让我再看到你”。梁静看了这条消息后就将手机关机了,因为这一整天手机来电和短信提醒个不停,所有人都只好奇一件事,她是不是真的被强jian了。

  梁静看着手机漆黑的屏幕中的自己,双眼肿泡的像一对鱼眼,碎发几乎遮住了自己的整张脸。梁静走到了小镇的河边。河边上有许多小石子,凹凸不平,人走在上面脚底会特别疼。此时天边的太阳还有一点余晖,河面仍是波光粼粼,但没有正午般刺眼了。

    河面景色很美,梁静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她仿佛觉得有人在湖中心向她招手,她好像不认识那个人,但又觉得很亲切,于是她一步一步的朝那个向她招手的人方向走去。踏进冰凉的河水中,梁静没有一丝害怕,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于是她继续淌过冰凉的水流,从缓慢流动的河岸向湍急的河中心走去。

  成扬本以为梁静只是在河边走走,河边的水流没有河中心的湍急,平时镇上也有许多人来这里玩,小孩子在大人的看护下,也能下水走走。于是,起初成扬并不担心梁静,但他看梁静一直朝前走,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成扬见水流已经到了梁静的膝盖,她上半身还在摇摇晃晃,成扬急忙拖下鞋子,跑过河边的石滩时,脚不小心被锋利的石头给刮破了,但成扬没有多想脚下的伤口,仍旧是全力向河中心跑去。

  这时的梁静回过神来,朝身后一看,发现刚刚跟踪自己的男人竟然也跟着自己下了河,她变得更加慌张害怕,于是朝前越走越快。直到最后河水没过了她的脑袋,她发现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很吃力也很痛苦,但她却病态般的觉得享受,因为身体上的痛苦超过了她精神上的痛苦,她在精神层面解脱了。但她的享受没有持续多久,她就被人拉住,拖出水中。她不满的想挣脱那双手,却发现那双手像一把钳子一眼将她牢牢握住。梁静觉得自己浑身无力,眼皮昏沉,还没来得及看是谁在拉她,就昏了过去。


  梁静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木床上,侧头看着从窗外倾泻进房屋的阳光,梁静猜测这应该是下午的光景了,因为阳光并不刺眼,天边的彩霞像是被画家浓重抹上的一笔。梁静缓缓起身,来到窗边,就看见了不远处缓缓流动的河水。突然梁静痛地捂住脑袋,脑子里关于昨天的记忆在她脑子里拼命冲撞,蹲下身时不小心碰倒了窗边的一盆绿植。成扬在厨房里正准备着晚餐,这时候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东西打碎的声音,他急忙关了洗菜的水,冲进房间。

  成扬把梁静重新扶回到床上靠着,转身又出去拿了一杯温水进来,成扬把杯子递给梁静,但梁静没有接,只是抬起头一直盯着成扬。于是成扬把杯子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从旁边搬来了一张矮板凳坐着,也同样看着梁静。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好几分钟,梁静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现在对他有了印象,她想起来了她不只是昨天才见过他,之前的几个星期里,自己总会在校门外看到一个男人,现在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脸,她才记起来他就是那时候天天来校门外的男人。她一直很好奇,这个男人是谁,也没见他接过哪个孩子,就一直站在校门外那棵大树下。她在思索着答案时,她脑海里浮出了一个想法让她觉得不寒而栗。她死死地盯着他,开口说了三个字:“是你吗?”

  成扬看着梁静时,他希望时间就停驻在此刻,不必再奔赴远方,他可以就一直待在这间房里,坐在这个小板凳上看着她。他起初对她突然冒出来的话感到疑惑,之后似乎他也懂了什么似的。成扬觉得自己倒真的突然来到了冬天,他瞳孔放大,不可思议的看着梁静。很长一段时间里,成扬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他没有什么能够支撑他辩解的理由,他的那些种种奇怪的迹象还有前几周牛大婶的煽风点火,成扬想:她会相信我吗?她会相信我仅仅只是喜欢她,想多看她一眼吗?

  梁静转头没再看成扬,沉默的垂下了眼。成扬将地上的尘土处理干净后也无言的离去了。天渐渐黑了,成扬敲了敲房门,来到梁静床边,见梁静两眼无神的睁着,成扬开口询问:“饿了吧?我煮了点东西,你要不吃点儿?”梁静缓缓抬起头,看了看成扬,点了点头,掀开被子后,和成扬一同走出房门。成扬没想到梁静能那么快同意就和自己走出房门去吃饭,他以为要么梁静会直接拒绝,要么就是干脆不理他。他这样想着,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狭隘了。

  饭桌上,两人安安静静的吃着,没说一句话。饭后,成扬站起身问:“你要出去走走吗?”梁静回答却文不对题,她抬起头看着成扬,问:“你叫什么?”“成扬”成扬回答的很迅速。梁静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说:“好,出去走走吧。”出门的时候两人是并排着走的,后来慢慢梁静就走在成扬后面。这时候成扬就会停下,等梁静走上来才继续走。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走那条去镇上的路,而是走的另一条绕着田埂的小路。他们经过那些正在地里种着庄稼的人后,细细簌簌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了,声音刚好传在他们耳朵。“看来牛大婶之前说的对,这两人就是有见不得人的关系”。“我之前听说这小子可迷恋这个女的了,但是那女的看不上他,结果你看现在遇到这种儿事,哪里还有脸面谈看不看得上的问题哦”......成扬的拳头攥的很紧,他很想现在就追到那些人面前,对着他们的脸狠狠的来一下,好让他们闭嘴。但当他侧过脸看着梁静的时候,梁静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脚步停了下来。成扬轻声的问:“要回去吗?”梁静点点头,转身往回走了。


  那天夜里,成扬口渴想起身去厨房喝个水。来到厨房门前,发现厨房的灯居然亮着,成扬纳闷觉得自己下午离开时是关了灯的,这时厨房里突然传出来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巨大声响。成扬吓了一跳,以为是老鼠,轻轻的握住门把手想打开门时,却发现按不下去,门被锁死了。谁会锁门呢?除了贼,那就是梁......成扬心里大叫不好,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一边拍打着门喊着梁静的名字,一边不停的扳动着门把手。几分钟后没人响应,成扬突然想起之前打扫房间时,把打开厨房的钥匙放在了衣柜的小柜子里。于是急急忙忙的冲进卧室,途中掀翻了拦路的好几把椅子,门边的那盆绿萝也被成扬挥动的双手打碎在地上。找到钥匙后,打开门成扬就看见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梁静,白色的裙子上浸满了深红的血迹,手腕上有一条长长的伤口,血还在不停的流着。在梁静的手边就是那把自己前几天才从集市买回来切水果用的长刀。

  成扬用干净的帕子将梁静的手包住,之后赶紧将梁静抱起,跑到了镇上的医院。

  梁静不知道自己是否睁开了眼,因为周围一片漆黑。她想起身,却发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一时有点恍惚,她竟然有种自己已经“死”了的想法。或许死后的人们就是这样昏昏沉沉的躺在一处幽暗的地方,没有力气再支撑身体站起,全身的器官也已经封闭,耳朵不能听到别人的说话声,喉咙也发不出声音来,手和脚也不能动弹,只剩下能思考的能力了。

  不知过了多久,梁静觉得有强烈的光刺着自己的眼睛不太舒服,这里还有这么强的光?梁静疑惑的想着,在这样的地方又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呢?不过再奇怪也没什么惊讶的吧。梁静想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护士,你快看,她有意识的,我刚看她嘴角动了。”成扬激动的拉住旁边正巡房检查的护士说道。梁静这时候皱起了眉,因为她听到了成扬的声音,很大声,很急促,很激动。她缓缓的睁开眼睛,斜眼看了看成扬,随即又马上闭上了双眼。

  在医院待了一周后,成扬便把梁静带回家了。这期间梁静躺在病床上,前几天还在紧张着如果父母来见她,见到她这副样子会是怎样的,会不会担心呢?但现在梁静觉得自己想法太多余了,这一个星期,她只看见一个人为她忙上忙下的。她内心开始泛起了一丝波澜,是因愧疚而起。

  回到成扬的小屋后,梁静躺在床上想着,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拖油瓶,无论在哪里都是连累别人的那一个,她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和力气去做任何事情了。她几乎把最后的力气和勇气都献给了一周前的夜晚,她拿起刀,什么都没想,就是在手上重重的划了一下,看到鲜血一下冒了出来,令梁静感到有些许震惊,手一松,刀就掉到地上了。之后站着也没啥气力,挨着墙壁慢慢坐了下去。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梁静觉得迷迷糊糊的,如果没有手上的刺痛感,梁静觉得自己很快就会睡过去。

  成扬害怕梁静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梁静,并且会把每一道门上锁,所有的钥匙他都会揣在身上,走起路来哗啦哗啦的响,镇上的人看着成扬腰间那一大串钥匙,都觉得他是个“神经病”,但成扬对此毫无不在意。成扬神情严肃的向梁静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对梁静做任何过分的举动。之后成扬就在离梁静睡着的床一米处,铺了个凉席睡下。

  成扬一个月会去一次集市采购一些食品,以此来备这个月的食物所需。但梁静不会跟来,一是梁静本身就不想出门走动,一直以来梁静的情绪都不太好,整天都是闷闷不乐的。二是成扬也不太想梁静出来,他怕梁静在外面又会趁自己不注意再做出什么伤害她自己的举动。所以成扬不得不把梁静锁在家里面,梁静只能待在房间里,房间里所有的利器成扬全都收起来了,但是还好,每次成扬回家后,梁静都是安安静静的靠在床边透过窗户看外面的风景。梁静常常就那样望着窗外出了神,透过窗户能看见高大的绿树,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夏天被这些鲜明活泼的色彩装饰的生机勃勃。但梁静眨眨眼睛,再拿手在眼前晃了晃,发现自己能看到的只有灰色这一种色彩。

  半夜,梁静睡不着,轻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睡不着吗?“成扬听见了梁静的叹气声,轻声询问。梁静听了只简单回了个嗯。”梁静,你......打算以后怎么过呢?“半晌梁静没回,成扬又开口说道:“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一直在我这儿住下去,我......还可以养你一辈子”。“谢谢”又只是简短的两个字。之后,两人没再说话了,成扬见床上没什么动静了,也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半夜三点的样子,梁静缓缓起身,蹑手蹑脚的来到成扬旁边。轻轻的从成扬腰间慢慢的取下了钥匙。梁静起身来到窗边借着皎洁的月光辨认着哪把是打开房门的钥匙,成扬突然翻了个身,嘴巴里嘟囔着什么,把梁静吓了一跳,差点把那一大串钥匙掉在地上。不一会儿,梁静找到了那几把钥匙。梁静转身看着熟睡的成扬,轻声说着:“成扬,我不能再拖累你了,谢谢你......再见”。

  梁静轻轻打开了房门,又轻轻的将门关上。惨白的月光下,湖边的微风吹拂着梁静苍白的脸颊。梁静赤脚踩入了水中,冰冰凉凉的。梁静觉得湖水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她又看到了很久之前在湖中心看到的那个人,她着了魔的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奔向那个人,很快水漫过了她的脑袋,她觉得自己呼吸有点难受,但手扑腾着什么也抓不到,而水也很湍急,她感觉像有好几双强有力的大手从四面八方来,挤压着自己,喘不过气来。之后,她没了气力,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又痛的厉害,就闭上了眼睛。后来,她慢慢就“睡着”了,再被发现时,也全身肿胀,人们都快不认识了,连梁静的父母看了半天才看出来自己女儿的眉目。

  那晚,不知道梁静离开有没有吵醒成扬,但借着皎洁的月光,成扬眼角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闪烁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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