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习武(上)
晨起风大,睡梦中忽听门外隐约传来叩门的拍击,只听门外有人叫道:峤阳,峤阳。我一惊而醒,慌忙披衣穿鞋,打开房门,只见见刘福一手拿着一件新衣站立于门外,我忙说道:“福伯,请进。”说着,侧转身来,请他入门。
刘福轻点了一下头,走进室内,将新衣放在床头,转过身来,叫道:“峤阳,老爷让老朽看看你。这是老爷让我送来的新衣,你记得要换上。”我(听了)的心中不由得一喜(大喜),忙点头答应。
刘福轻咳了一声,问道:“对了,峤阳,你的身体调理得怎么样了?”我忙说道:“多谢福伯的关心,峤阳的身子没有大碍了。”刘福点头笑道:“那就好了。”说着,又微微轻咳一声。我轻瞥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消瘦,问道:“福伯,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怎么会咳嗽咳得不停?”
刘福摇了摇手道:“峤阳,这不过是小毛病…不碍事的。对了,老爷说今日天气不错,打算去趟观音禅寺烧香拜佛,老爷让我来找你,说是让你我二人陪他一起去。你准备准备吧。”
我心中一喜,忙向刘福问道:“是真的吗?老爷真的这么说?刘福点头道:“不错,老爷的确是这样说的。依老朽愚见,你呆在房里这么久的日子,是应该出去走一走。”
我忙向他答应道:“好,我一定去。”刘福催促道:“那你一定要快点,老爷很急,千万不要让老爷等得太久。”我点点头,说道:“知道了。“刘福又咳了一声,又说道道:“老朽要去准备马车,先走一步。记住,出门之前一定要将衣服换好。”我忙点头答应道:“是。”刘福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过了半晌,我见他走远了,便将房门关好。坐到床头,脱了自己身上的旧衣,将新衣穿在自己的身上。
这时,只听得门外有女子声音叫道:“峤阳,好了没有?”我一听便知是巧娣,忙向她应声道:大娘,我马上出去。当下,整理了衣冠,走出房门。
双脚才跨出门槛,阖上房门,只见巧娣从回廊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裹油纸包,走到我的跟前,说道:峤阳,这是老爷让我给你准备得糕点。我双手接过,打开油纸,只见里面是三块桂花糕,我抓起油纸包中的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吞咽下去。
巧娣微微一笑,道:慢点吃。说着,又从纸包中取出一块桂花糕。我挥手推辞道:大娘,不吃了。老爷和福伯还在等我。巧娣把剩下的芙蓉糕放回纸包中,催促道:那你还不赶快去。我向巧娣一笑,说道:“大娘,我走啦。”快步走出回廊,绕过厢房,来到前院。只见萧华从书房步出,我从后面叫道:“老爷。”萧华回过身来,我走上前去,拱手道: “峤阳见过老爷。”说着,俯身一拜。
萧华忙将我扶起,瞧了瞧我的装束,笑道:“不错,不错。这才是老夫的书童嘛。”我微微一笑,跪身道:“多谢老爷赏赐。”萧华扬手道:“起来,峤阳你不必跟老夫客气,一会儿我们就起程了。”
我站起身来,向四周张望瞧去,仍是不见刘福的身影,向萧华问道:“老爷,我怎么没见到福伯呢?”萧华哦了一声,道:“老夫吩咐他去准备马车,你陪同老夫出门就能见到他。”
我扶着萧华出了府门,果真瞧见刘福在门外候着,他见我们二人走了过来,忙迎上前来,说道:老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老爷轻轻点头,默然上了马车,刘福见我个子矮小,便将我横在抱在怀中,纵身一跳就跃了上去。
一路之上,我一直趴在马车的窗口,掀起帘子,朝车外看去,街市巷口人来人往,店铺林立,马车所过之处,只淡淡地在融化的雪水中留下两辕轻轻地辙痕。
过了良久,我瞧得累了失去了兴致,便悄悄地盖好窗帘,微微地打了一个瞌睡,望了望身旁的老爷,但见老爷双目紧闭,似乎是睡得很沉。马车未停,却听见轿门外传来“咚咚”的响声,我循声遁去,便知是钟鼓的罄音,那声音洪亮而悦耳,在这里静静地回荡。
辕轮缓缓而停,刘福在轿帘外低声道:“老爷,到了。”这会儿听到刘福的话,才睁开双目,看了我一眼道:“走吧。”我忙起身应声答应,陪侍着老爷一同下了马车,只见不远处便是一座寺庙,其匾额提着四个金灿灿的大字:观音禅寺。
又见那佛门大开,刘福先将马车停靠在观音禅寺对门的胡巷之中,而后与我搀扶着老爷缓缓地步入庙门内。
寺内一层层深阁庙宇,到处古树参天,庭院之中铜炉散发出清幽的檀香,不愧是修身养身之地。院落的一角,生长着一株古树,虽是初冬,但却长着金叶。风一过,满地金黄,甚是艳丽。我兴奋得跑上前,好奇地问道:老爷,这株树是何人所载,为何要栽在这寺里呢?
萧华远远地抬头道:“这是株银杏树。相传这株银杏树是我朝太宗皇帝所栽,距今已有百年了。”
刘福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望着看着眼前的银杏树,问道:“那太宗皇帝当年为何要在寺里种下此树呢?萧华走到我的身后,轻抚我的额头,说道:“老夫倒是有所略知。民间传闻当年太宗皇帝栽种这株银杏树是为了给他的孝昭皇后祈福,据说当时孝昭皇后生了一场大病,太医一时束手无策,有大臣上奏称:祈福建寺或能化疾。太宗皇帝听后,马上命人修建了此座禅寺,又在此处亲自栽种一株银杏树,冀望礼佛求福,消除皇后的病痛。后来此禅建好不久,孝昭皇后便病体痊愈。不久此事传开,百姓认为此树为佛祖加被,而加被在佛语之中乃是以慈悲心普度众生之意。由此这棵银杏树被崇敬为神明的化身,所以百姓更是纷纷前来拜佛求签,在此树前许愿。”
刘福听萧华说到这里,笑了笑,道:忙说道:“不错,不错,老爷说得极是。是有这么一回事,老奴也曾听祖辈说过此事,一下子也记起来了。这不过是传闻,我也只是听老伯说过一次”,又向萧华低声道:“老爷,既然入寺,不如老奴陪您到大殿烧香还愿。”
萧华轻点了头,说道“好吧。”,说着转身便走,刘福忙上前搀扶,同其陪行。
我沉吟半晌,忽然说道: “老爷,福伯,峤阳想多看看这株银杏树,顺便在这儿走走。”
萧华轻点了一下头,道:“那也好,峤阳你就在这儿散散心。”说完,又微微地向我一笑,方才抬手吩咐刘福一同离去。
忽听到背后传来嗤嗤地孩童的笑声,我转过身来,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僧向我走了过来,他身穿素朴的小袈裟,头戴一顶小佛帽,我向他打量了一眼,问道:“你是谁?”
那名小僧走了过来,双手合十,向我行了佛礼,说道:“小僧静源,你叫什么名字”
我问道:“我叫峤阳,你为何要嘲笑我?”
静源哈哈一笑,说道:“小僧嗤笑的不是小施主,而是小施主的所行的礼数真是有趣。”说着,眼光一转,向我的双手瞧去。
我愣了半晌,问道:“难道我的礼数做错了吗?”
静源点点头道:“不错,小僧虽是出家人,可曾不打诳语,抱拳应是左手在外,右手在里。”
我哦了一声,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叹道:“原来是这样。”说着,我按他所教的礼数向这株银杏树俯身行礼。
静源笑了笑,道:“这就是了。”说着,又比划了一下。过了半晌,静源说道:“你行过佛礼之后,我带你到处看看。”
我微一迟疑,踌躇道:“好,不过,萧老爷不让我走得太远了。”
静源轻锤了一下我的肩头,笑道:“你放心好了,他们进殿参悟佛法要好几个时辰,我们走开一会儿,他们是不会知道的。”
我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听你的。”说着,跟着他一起离去。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座佛殿前,只见牌匾上题着“大雄宝殿”。我问道:此殿是为何殿呢?静源一听,惊讶地问道:“难道你不认字?”我一听,登时脸露怒色,对他却仍是不理。
静源道:“此殿是大雄宝殿,亦称正殿,是我们这些僧众朝暮清修的地方。”我喃喃道:“清修?静源点了一下头,说道:不错,清修是我们僧众念经修行、参悟佛法之意。”我说道:“原来是这样,大雄宝殿四个字听起来倒是很有意思。”
静源道:“不是很有雅致,是佛法深远才是。”我问道:“那是何解释呢?”静源道:“你瞧左首那大雄二字,大者,是包含万有之象;雄者,是慑服群魔之意。传说佛祖释迦牟尼生具圆觉智慧,能雄镇大千世界,所以大雄二字数百年来传颂为佛祖的德号;宝殿中的宝字,是指佛法僧三宝,至于这殿字,我不说你也想必清楚。”
我慨叹道:“你小小年纪,知道得会比我多。知道的真倒是是不少。”
静源道:“那当然,别忘了我自小就在这儿生活,对佛寺的一草一木了若指掌,熟知佛寺的一草一木,何况小僧一心向佛,悟性不凡,对佛解有不凡的领悟,又喜读经书,这一点书中早有记载,难不倒小僧。”一副得意样样的样子。
我哦了一声,笑道:“小和尚你是偷读经书才知晓大雄宝殿的佛意。”恍然间恍然大悟,又道:“想不到你这小和尚胆敢欺骗我?”
静源喃喃道:“欺骗?是你太过相信小僧所说的话,你偏听偏信,是怨不得小僧的。
我轻哼了一声,说道:“小和尚你简直是在胡言乱语,我以后不会在理你了。”说着,转过身去。
静源道:“峤阳,你千万不要生气,更不要不理小僧。”顿了一顿,说道:“不如这样吧,小僧倘若能带你进去,你就千万不要不可以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轻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不过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呢?”静源道:“这个难不倒小僧,小僧自有办法。“我忙问:”是什么办法?”静源轻嘘一声,又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跟我来。”说着,拉起我的衣袖,走到殿门前。他向那两位们僧叫到一旁,轻声嘀咕了两句。只见那两位门僧点点头离去。静源走到我的身边,望了我一眼,说道:“峤阳,我们进去吧。”我眼望远处,出了一会儿神,忙摇头道:“我们还是走吧。”
静源吃了一惊,问道:“峤阳,你想不想进去瞧一瞧?”我低声说道:“这不太好吧,要是被人撞见了,怕是不妥。“说着,转身欲要回去。
静源忙拉住我的手,说道:“什么妥不妥的,大雄宝殿一向是供世人瞻仰膜拜,你为何不能入殿参拜呢?为何你不能呢?何况这个时候又不是诵经的时辰,外人来此瞧一瞧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吧。说着挽起我的手,大踏步地走进大殿之中。向里便走。
来到殿中,只见地上放满了黄色的蒲团,却未见一人,大殿的地上放着数十个供人盘坐在黄色蒲团上。大殿的前方矗立着数座巍峨高大金灿灿的佛像,佛像座下各自摆放着供桌,每张供桌放着三鼎香炉。每鼎香炉之中又插着三支烧燃未尽的佛香,烟气弥漫,袅袅不绝。
我指着正中的一尊佛像,向静源问道:“静源小师傅,这尊佛像是谁?”
静源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瞧去,微微一顿,说道:“居中的这一位坐像是佛祖释迦牟尼,旁边的两位比丘尼佛像是他的两位弟子,另外大殿两侧供奉的是十八位罗汉佛像。”
我听他把话说完,点头赞道:“大雄宝殿不愧是佛寺里的宝殿,今日一见果真是气派不凡。”说着,转身回望,回身抬头一望,又见有三尊怪异的佛像分别矗立在东、东南、西三个方位,它们样貌各异,有男有女;东首的雕琢的是一位女子佛像,她身着一身白袍,坐骑神龙,满是神采奕奕之态;西首的是一尊男子佛像,他头戴天冠,一面二臂左手持经函,右手牵骑着一头狮子,一副威风凛凛之仪;左手持经函,东南首的是一尊中年女子佛像,她右手持剑,骑着六牙白象,一副英姿勃勃之韵。心中大奇,问道:“不知这三尊佛像各指何人?”
静源道:“骑狮子的这位是文殊菩萨,骑六牙白象的是普贤菩萨,骑龙的是观音菩萨。”
话音刚落,只听忽听门外有人叫道:“静源,静源,你在哪里?”
静源一听,登时一愣,叫道:“糟了,师兄吩咐小僧去做事了,小僧不能陪你了。”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说道:“对了,你以后还能再到这儿来吗?”我摇了摇头,说道:“只怕…只怕是不能了。“静源摸摸脑袋,心下奇怪,忙问道:“为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萧老爷不久之后就要离京赴任,我想去侍候老爷,所以就不能有机会再来到这儿来和你见面了。静源笑道:既然如此,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点点头道:峤阳会的,多谢小和尚你的关心。静源一听,心中一阵难过,过了半晌,又说道“:峤阳,小僧送你走吧。”
我摇了摇头,说道:“多谢你的好意,我虽初次来到这观音禅寺,不过我的记性好,是绝对不会迷路的。你放心走吧。”
静源想了一会儿,道:“那好吧。峤阳,你日后若是能回京,一定要回来看望小僧。”我点头答应道:“我会的。”静源微微向我凝望片刻,说道:“那小僧走了。”说着,转身便走。
过了半晌,我见他走得很远,才出了大殿,又来到银杏树下拜了拜,闭了眼睛,跪下身来默默地无声得祈祷许愿。
过了一会儿,萧华和刘福从大殿里走了出来,招呼着我一起回府。
回到府邸时已是午后,往日老爷总是与刘福下棋对弈,可今日从观音禅寺回来后,老爷却打发刘福回去歇息,他独自坐在正厅里发愣,一言不发,他的心中极是藏着心事。连面前的茶水变凉了,丝毫没有察觉。
我忙换了一杯热茶,放到桌案上,见老爷依旧眉头紧锁,不欲打扰,便转身离去。
忽听萧华叫道:“峤阳,你等一下。”我心中一惊,忙转过身来,低头问道:“老爷,有什么事吗?”
萧华抬起来,对我说道:“再过几日,老夫将要离开西京,前往西海赴任。峤阳,老夫想让你留在西京,你好在此安心得养病。老夫不在西京的时日,府邸的大小事务,老夫决定交给三娘打理,峤阳你可要听他的话。”
当我抬起头时,仍是能见到他的脸上仍旧挂着丝丝的愁容。我上前道:“峤阳不想留在西京,峤阳只想一心服侍老爷。”
萧华似乎很是疲惫,颓然向我摇手道:“峤阳,你下去吧。”
我应声道:“是,”说着,便悄声退去。才走出正厅,便见刘福迎面而来。我上前俩步,说道:“刘福,老爷不是让你歇息?”刘福焦急地应道:“老爷今日心情不大好,瞧着不放心,还是让由奴照顾较为稳妥。”
我向他拱手拜别,当我回首时,他已匆匆步入正厅。我走到廊院,偶能听到厅堂传出的几句:
萧华道:“你来了。峤阳方才向老夫请求一同去西海,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刘福道:“老爷,奴才也觉得老爷应该带上峤阳一起上路,毕竟老奴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怕是照料不周。”
萧华点头道:“好,那将峤阳留在你的身边,跟你我主仆二人一起去西海。”
晚间,刘福过来通知我跟他和萧华一起去西海,让我收拾准备一下。我点头答应,送他出去,心想:不知到了西海,是否能找到自己的爹娘。想至此处,顿时心中一冷,不敢再想,关上房门,便打点收拾包袱。
西海是一座城,西海中的海既不指大海,也不指靠海,而是指沙海。因此西海也是一座沙城,听赶路的行人说西海的脚下不是黄土,而是滚滚的黄沙。
西京和西海相距千里,从西京微服起程,连行了两月有余,才进了了西海城中。我和刘福陪着萧华来到了刺史府衙,刘福从行囊里掏出那份上任公函的印信,递给府门外的一名官兵,让他呈入府中。那官兵不知是真是假,瞧望了我们三人一眼,说道:你们三位在此稍等。我这就去回禀。忙入府通告。过不多时,从府门内涌出十数名衙役,一名官员身着官服捧着公函走到萧华的面前,躬身一礼,道:下官西海刺史舍人黄文卿率府内众人恭迎刺史大人。萧华忙扶他起身,说道:不必拘礼。平身。那黄文卿道:谢大人。说着又忙将公函和印信呈到萧华的面前。萧华向刘福打了个眼色,刘福点了点头,走上前来,便将公函和印信取回。
那黄文卿早已得到朝廷的消息,知道刺史萧华不日将到西海,因此不敢怠慢,早已收拾好了刺史的后院的厢房。此时见萧华微服而来,虽觉吃惊,但是不敢失了礼数,忙请我们三人进府。
晚间,黄文卿又命衙役给我们三人添置了床被,我们三人吃过饭后,便在后院的厢房歇宿。
西海的刺史府大堂上押着堆积如山的奏疏,萧华从来的第二天起,便忙着处理这些奏疏,刘福则是教我读书识字,可这时的我却偏偏了高烧,喉咙发痒咳嗽得不停,从白日到夜晚,只能躺在自己的房中休养。萧华听说这件事后,忙让刘福找来个郎中,那郎中给我切脉,留了一张药方便走了,府中没有女眷,刘福便亲自给我煎药,一连数日如此。有时又有精神的时候,我也会强撑着身体一人去温书。